“弟兄们,高长官体贴咱这些当兵的,咱们得知道领情,今后好好跟着高长官干,谁要是有歪心,谁就是鳖孙!”老油锤得了便宜卖乖,开始煽动士兵的情绪,突然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直着眼睛半天不吭声。
“油锤哥,油锤哥,你咋啦?”几个卫兵猛冲过去,摇晃着老油锤。
“哎呦,我的娘啦,活不成啦!”老油锤突然放声嚎啕起来。
高枫被他哭的心里发毛,也过来问道:“你没事儿吧?好端端的嚎什么丧?”
老油锤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俺活不成啦!俺再也见不到俺媳妇啦,可怜俺的孩才十二岁还没说媳妇啊!”
高枫见他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忍不住冲着他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有屁放,装什么死!”
老油锤哭天抹泪道:“俺把长官给俺的糖咽下去啦,这回要肠穿肚烂活不成啦!哪位兄弟行行好,帮俺把钱捎回去,可怜我存了十多年就盼着给家里盖几间房,好让俺孩娶媳妇呢!”
高枫哭笑不得,自己刚才是怕他们把口香糖咽下去,所以故意吓唬他们,没想到这个老油锤这么怕死!
“给老子爬起来,大老爷们哭成这个样子,连个娘们都不如,真丢咱洛水人的脸!”高枫气哼哼的又连踢了几脚:“你且死不了呢!”
刚打算说咽了口香糖不会有事儿,高枫又忍住了,这老油锤越看越讨厌,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吓唬吓唬他。
“这个糖是请龙虎山的天师做过法的,凡是吞过这个糖的人,战场上贪生怕死就会立刻肠穿肚烂……”高枫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
民国时代的人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大部分人都非常迷信,尤其是洛水人更是如此,横行中原省的红枪会和刀客,更是人人拜紧那罗王,上阵之前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焚黄裱吞符水。
老油锤听见高枫的话,立刻就不哭了,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道:“早说啊!俺这人啥都怕,就是不怕打仗,隔几天不杀个人手就痒得慌!俺死不了啦,死不了啊!”
听完高枫和老油锤的话,所有的卫兵几乎是同时把口香糖咽了下去,那副义无反顾的表情令高枫哭笑不得又暗暗有些钦佩……都是舍生取义的好汉!
小饭铺的那对老夫妻,送来了热菜热饭,卫队士兵吃了饭之后,高枫一摆手招呼道:“出发!“
司机用摇把转了半天,累出了一脑子的汗,总算是把卡车发动。高枫被几个卫兵推进了驾驶室,还没坐稳,就看见老油锤嬉皮笑脸的挤了进来:“长官往里面坐坐,咱们挤挤暖和!”
卡车继续向北行进,越走就越荒凉,一路上经过的村寨基本上都是一片死寂,没有鸡鸣狗吠更不见袅袅炊烟。时值隆冬季节,天地一片肃杀之气,衰草枯杨的破败景象令人不由得心里暗生凄凉之感,路上没有车马喧嚣,只有朔风怒号。世道乱成这个样子,哪个商贾还有胆量来这里做买卖?
坍塌了的土墙,倾倒的房门,有些还能清晰的看出刀砍斧剁的痕迹,有的墙上还有圆圆的弹孔。这里还不是和日军作战的战场,村庄成了这个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要么是奉军的乱兵干的,要么就是遭到了土匪的洗劫。路边的商铺更是全都关门上板,敲都敲不开,卫兵硬生生给砸开了一家,里面早就空荡荡,柜台上的灰尘能写字了,都不晓得多久没住过人了。好容易看见一间铺子的门是虚掩着的,卫兵刚刚进门就“嗷”的一声就跳出来了,趴在路边呕吐不止。高枫忍不住好奇心作祟也去看看,只见屋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女子的尸体一丝不苟,老鼠在上面爬,尸体的鼻子、耳朵等突出的部位全部被啃掉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熏的高枫也狂吐不止。
偶尔在路上也能看见几个高墙大寨,不过上面都有荷枪实弹的民团守卫,他们看见穿军装的人,直接就把洋枪、土铳对准了卡车,一个个咬牙切齿像是遇见了杀父仇人。想去寨子里讨碗水喝,那是想都甭想,想吃口热乎饭菜,那更是做梦。胆敢靠近一步,吃枪子是肯定的!
破车一路不停的熄火,走走停停,到了正晌午才走了不到二十五公里,卫兵们原本豪情万丈打算在前线杀敌立功,现在心都冰凉冰凉的,也不想去看老百姓的白眼,就着凉水吃口干饼子就凑合算一顿饭。
高枫一边啃着干饼子,一边恨恨的骂道:“这奉军连他妈的畜生都不如。”
老油锤在一旁懒洋洋的接腔:“高长官,依我说,这承德就不用去了。”
“为啥?”
“还用问为啥?兔子不吃窝边草,啃光窝边草小命长不了,再混蛋也不能在家门口犯浑,高长官,我敢打包票,只要这里开战,热河老百姓肯定会给小日本带路打奉军,倒时候把咱爷们也给捎带进去了,那可就不值当啦!”
这话听起来很不提气,但是高枫却无力反驳,九一八事变之后,奉军的表现简直是给中**人丢脸,其中虽然有血战江桥的马占山将军这样的好汉,但是绝大部分都是土鸡瓦犬,往往连日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一哄而散。
丢人现眼啊!
“别废话了,吃完赶紧进城!”高枫把吃剩下的一块饼子扔到路旁的荒草中,气哼哼的拍拍屁股上的土,上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