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兵要是兵,蜻蜓也能算老鹰。
军粮城的三千守军,绝大多数都是辎重兵,在北魏军中算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军种。背黑锅有他们,干粗活有他们,遇见难啃的骨头需要炮灰的时候,大将军们头一个就会想到让辎重兵。等到战后封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把辎重兵忘到了脑后。
花木兰是军户之“子”出身寒微,却百战百胜功勋卓著,功劳薄厚的把那些老门阀压的喘不过来气。寒门之子又屡立战功,在门第观念浓重的北魏军方将领中,花木兰就成了异类。当皇帝下令征调西北强兵进入洛水,弹压反对汉化的鲜卑守旧贵族的时候,担任西北军中主帅的贺大将军头一个就把花木兰的名字划掉。这个做法绝对是正确的,如果花木兰率兵进入洛水,那就会进入皇帝拓跋宏的视野之内,以前被上司埋没瓜分掉的功劳都会水落石出,那军方这些门阀贵族们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拓跋宏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那些反对他迁都的守旧派,皇帝的魔爪早就想伸进西北边塞,彻底打破门阀贵族对军队的边军的掌控,只是一直以来中原不靖,他还没来得及下手罢了。
花木兰这样的能打仗又不贪功的手下,本来应该是将军们最喜欢的类型,奈何现在时事逼人,皇帝对门阀贵族步步紧逼,一旦花木兰多年的功勋显露出来,皇帝正好拿这个来修理西北军方的门阀。
所以,当贺大将军含着热泪将五万大军从敦煌撤走的时候,他把最没有战斗力的辎重兵留给了花木兰。心怀慈悲的老将军希望等第二年开春回来的时候,军粮城和敦煌变成鬼城,那个时候他会用最隆重的仪式和最丰厚的祭品来祭奠这个曾经的爱将。
在家族利益面前,国家和百姓,就让他见鬼去吧!
那些军方重臣们的龌龊心思,花木兰不是不清楚,十几年的戎马生涯,她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和猜忌。支撑她一直战斗下去的原因非常简单,她的家就在西北边塞。小时候听了太多蛮族入侵的故事,至今依然能看见城墙上刀砍火烧的痕迹,每到清明节的时候,小城内家家戴孝户户穿白,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眷惨死在异族的屠刀之下。更不要说,每年都有边塞的百姓被柔然人掳掠当做奴隶,过着求死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身后就是家园,柔然人如果想过去,就必须踏过军粮城所有男儿的尸骨……也包括花木兰这个女子!即使自己麾下只有三千被人蔑视的辎重兵,花木兰也必须撑下去,因为,身后就是家园!
这次柔然可汗把家底都掏空了,三万铁骑围攻军粮城,在冰天雪地的冬季攻打城池,柔然人做的也是一锤子买卖。要么鱼死要么网破,没有其他的选择。在饥饿的驱使下,攻城的柔然人显得各位的疯狂,而花木兰则不得不命令士兵节约箭矢,尤其是床弩更不能轻易施放。
看到城头守军的箭变得稀疏起来,担任先锋的突厥人开始架着梯子摇着抓索爬城。
抓索的三支铁爪只要勾住了城墙,突厥兵就有把握爬上这个高不过三丈的土城墙。突厥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将前端带钩子的梯子搭在城墙边,士兵用力的向上攀爬。
出乎意料的是,上面的守军并没有发疯般的射箭来阻止他们靠近,城头上的弓箭只用来打击突厥的弓箭手,而刻意的放过了用梯子和抓索爬墙的突厥步兵。
突厥人奋力向上攀登,手几乎已经摸到墙头垛口,只见一个瘦小的魏军士兵只是用叉杆轻轻的一碰,梯子就顺着土墙滑了下去。三丈高的地方摔到被冻的像铁一般坚硬的地面,即使不死也要骨断筋折。被摔断腿脚的突厥人痛苦的哀嚎,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土墙上被厚厚的坚冰覆盖,梯子上面的铁钩根本就搭不上去,刚才只是轻轻的倚靠在墙面上,根本就没有着力点。而那些拿着抓索的突厥人也在发傻,三支铁爪丢上了城头却又滑脱下来,一群人像傻子一样站在城头不知所措。
咚咚咚城头的守军用弓箭压制住后面增援的突厥人,在城下发傻的则眼睁睁的看着一块块城砖大小的冰块从天而降。冰砖长一尺宽半尺厚半尺,每一块都有二三十斤重,从三丈高的墙头丢下来,凡是被砸中的人无不头颅粉碎,砸中了手臂和大腿也会立刻骨折。
突厥人丢下梯子和抓索转身就跑,就听见背后一阵阵弓弦的响声,弓箭和强弩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魏军士兵都是世代的府兵,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弓马,哪怕是辎重兵都不是可以轻视的。
第一拨攻打城墙的突厥人大部分被射杀,还有些从梯子上掉下来或者是被坚冰砸断腿的突厥人贴着城墙痛苦的哀嚎。魏军显然是没有同情心的,他们从城头一桶桶的向下面浇水,突厥人浑身湿透艰难的向己方阵营爬去。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慈悲心发作的魏军又用一轮弓箭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第一次交锋的结果,在军粮城下多了几百座冰雕,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最好的雕刻大师都塑造不出如此精美的冰雕,只不过他们表情都是同样的痛苦。
高枫不由得再次向城下啐了一口唾沫,惊呼一声:“真他娘的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