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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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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我也只与苍君说。]

[我知道。像,像阿爹阿娘那样,也像牛郎织女那样。是……反正我就是知道。]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苍君与我,年年今夜。]

[苍君,是我心悦之人。]

[昨夜对苍君所言,便是哑儿的愿望。]

[善良善知,善言善行,善心善德,善报善生。若我此生行善为道,只望善报都许予苍君。愿哑儿多救一人,能免苍君一人杀孽。]

[我不知道。我只是……怕苍君伤到。]

[苍君,我心悦你。]

[我阿娘说,医术是医圣谷世代相传的,但是林家做面的本事也是家传的手艺,同样重要的。]

[祝苍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便祝苍君得偿所愿。]

[我自然也有所求,哑儿只求苍君能允哑儿长伴苍君身侧便好。]

[这是送与苍君的生辰之礼,这也是哑儿最贵重之物了。]

[我确是骗了苍君,我不过骗你一次,你却骗我至今。]

[苍君若想救人,唤我便是了。你让哑儿救谁,我便救谁。哑儿有什么,是给不得苍君的呢。]

[不了,还是我自己动手吧。哑儿不想,自己这条命的杀孽还要算在苍君身上。]

[你看,我救活了。]

[陈善求教主一事,陈善求教主放我出天苍教。]

[因为……陈善对于教主还有何用处吗?陈善明了,此后再无多想。]

[你对我太坏了。]

[我要和仙人走了,不再见你了。]

[等以后,我也不再念着你了,苍君也不要再忆起我。]

[苍君,善自珍重。]

无数温软的嗓音刺入苍君的大脑,却又似是尖锐的利器即将要将苍君的躯壳割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阴郁而又炽烈到极点的情感,让男子头痛欲裂。苍君感到到了痛到极点的崩溃,那些声音不断重复着似是要将他逼疯。

死了。

他的哑儿死了。

“本座害了他,是本座害了他……”男子的身体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佝偻着身子。男子边笑边哭,满目悲痛到极点,有泪水已然顺着下颚滑下,瞬间震惊了陆子轩和无常长老。

他恨陆子轩,却更恨死了自己。

他只因己身多年求而不得的痴妄的心魔,而亲手害死这世间唯一挚爱的少年。

何为得偿所愿?

一切不过虚无枉然,他什么都得到了,却也失去了所有。

陈善为了苍君担下了所有的恶报,亦留下了滞困苍君终生的名为陈善的苦刑。

“教主,切勿走火入魔!”无常长老看着近似癫狂的苍君,急忙大声吼道。

然而便是下一瞬,苍君口喷鲜血,如同血雨般倾洒在地,苍君却浑然不觉。他魔怔般地颤抖着手摘下自己的面具,看到面具之上也染了他的血。

他伸出手想要擦掉那些肮脏的血迹,却是越擦越模糊,那白莲之上也晕染上了几晕艳红,被他完全染脏了。苍君的双手颤抖着,似是看到了哑儿一身白袍上鲜血淋漓的景象,而伤他至深的人一直都是他。苍君的心又是一阵疯狂的抽痛,痛极却仍旧似是仍可更甚,此痛苦的深渊不达边际。

“教主。”无常长老望着已经失魂落魄的苍君,轻声唤了一句。

冰冷,毫无感情的一双赤红的眸子袭来。

如同看死人的眼神,他好似再多说一字,便会立刻死。

“你走吧,本座不想再见到你。”苍君又戴上了面具,虽未看向陆子轩,但必然是和他说。

陆子轩一震,惊异地望着苍君。

“但你给本座好好保住你的命。”

那黑袍男子为再说多说,他站直身来,而后打开了房门。

他要去找他的哑儿了。

这世间,真正从头至尾,一心待他之人也便只有他而已。

像他这般恶人,怎的还活着呢?

而他的哑儿,却在那孤坟里独身一人受冻。

在苍君踏出房门的那一步,只听见嘭得一声,苍君竟双膝竟重跪在了地上。

门里门外之人俱是大惊失色,随即纷纷跪地,头紧紧叩在地上,不敢抬头。

就连屋内的陆子轩的双眸里都满是震惊。

苍君恍若无知无觉。

死寂的双眸静静地望着无尽的远方,就连瞳仁深处的血腥之色也沉寂了下来。

男子双手合十,掌心朝下俯地。

那恍似向来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下,俯背微微弓起,头叩地面。

一叩,两叩,三叩……

而后起身,行至三步,男子又跪了下来三叩。

即便苍君的心已然揪到极处,却又好似失了所有感知般,他的意识里唯剩下了还在云隐岭之上的陈善。苍君不顾他人如何看待,又好似已然见不到任何人,他只是一路向日落的西方行走着,跪拜着,三步一叩。而他的眼神一直都注目着远方,好像有谁在那里正等待着他。

男子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寂。

这倨傲在上的天苍教教主,此时卑微地屈膝跪拜在地,求那仙人将他的哑儿还给他。

他从天苍教一路三步一跪,如此这样行了三天两夜才上了云隐岭山顶,一头青丝都花白如雪。

男子最后面无表情地跪在了那坟前,叩下了最后三个头。

“本座先帮你把阿姐葬了可好。”

苍君柔声对那墓碑说道,而后将那被风雪覆没的女子僵冷的尸体掩埋了。

“哑儿。”苍君伸手轻柔抚摸着那墓碑上的字,胸腔内凌迟般的疼痛似是渐渐止了。那云隐岭之上的薄雪似是将男子身上的血腥狠戾之气都洗净了,只余留了一片万籁俱静的寂静。

“本座来将此命还与你了。”

苍君未用内力,反而是徒手一点一点将那陈善坟上的雪和土扒开,而后打开了那棺木。

棺木里只剩了少年的衣物,和一串黑玛瑙的白莲玉坠。

苍君伸手拿起了那玉坠。

那暖玉在手心还留有淡淡的暖意,似是他的哑儿在此世间遗留下的最后的余温。

男人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波动,他的身躯痉挛着,像是承受着身体内千刀万剐的剧痛般。

最终男子也躺入了那棺木之中。

这个男人仿佛是在世间流离漂泊已久,而又赤足走过漫漫荆棘道路,早已疲倦不堪的人,终于归了家。他又似是这尘世间漂泊纷飞了太久的大雪,于此刻终于觅得了他存在的意义与生命的重量,落定于他最终的归处。

男人轻轻抱着那衣袍,好似拥着他的哑儿入怀。

他专注而又情愫缱绻地望着自己的身侧,恍似能用灼灼目光描绘出那人的眉眼。

似是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过了许久苍君终于看满足了,伸手将那沉重的棺盖用内力掀起。

随着棺盖覆上棺材,白发男子映着黯淡的雪光的眼眸缓缓阖上。

今古悲欢终了了,为谁合眼想平生。

于世间遗忘,无人问津的云隐岭之下,苍君与他的哑儿相依相偎。

一口棺木。

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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