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跟郑浑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黑,终于把自己希望了解的情况全都摸清楚了。郑浑跟是勋致歉,说听闻朝廷分拆并州,设置朔州,估计州官会将治所定在离石——目前朝廷所能够控制的,也就西河半郡而已,不设在郡治离石,还能设到哪儿去?于是郑浑便调集物资、人手,开始建盖州署,只可惜——“使君来甚促也,未及竣工。”
是勋心说你还嫌我来得仓促啊,我为了等呼厨泉他们先走,已经到处游山玩水、赴宴吃请,走得够慢啦。不过以西河目前的财政状况和役夫数量来算,要是真在短短几个月内盖起座宏伟、簇新的州署来,他反倒会怀疑郑浑这家伙的操守。因此略略摇头:“无妨,暂有片瓦栖身可也。”说到这儿,突然莫测高深地淡淡一笑:“朔州之治,吾意置于美稷最佳。”
郑浑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大喜——曹操打算怎么解决朔州境内诸胡的问题,当然不会事先通报给他这小小的郡守知道,他光估摸着张郃率军入郡,是为了解决呼厨泉所部,此前没想到是刺史野心勃勃。竟然想把南匈奴单于庭也给端了——美稽是单于庭所在。这竟然说要把州治设在美稷。当然得先给抢过来啦。一方面若能消灭郡内的胡人势力,郑浑所辖领土可以扩上一倍,户口数量也起码有五成的增长,地多、人多,就好办事儿,不会再象如今这般捉襟见肘;另方面,上下级机关全都设于一城,上官办事儿是方便了。下官却难免处处掣肘,要是州治搬去别处,他这个郡守的日子就要舒服多啦。
就好比后来清朝有句民谣,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所以郑浑听到是勋透露出一点点消息,当即拱手表决心:“浑请附使君骥尾,驱逐胡骑,底定西河。但有驱策,必不敢辞也!”
郑浑说州署还没竣工。事实上也就圈了处空场,刚平整过土地而已,连地基还没来得及打呢。是勋随口说“暂有片瓦栖身可也”,问题是偏偏一片瓦都还没有……郑浑无奈之下,只好央告城中唯一的商家让出几间屋子来,给刺史及其属吏暂居。
是勋被他领到地方一瞧,只见几间房子全都灰扑扑的,墙上满是水渍,柱上多有蛀斑——不过比起刚才跟郑浑议事的郡署来,也基本上没啥差别。是勋心说估计这离石城里就找不出什么象样房子来啦,罢了罢了——“吾有部曲四百,如何安置?”
郑浑说要么暂驻城外,要么先在刚圈出来打算做州署的空场上搭帐篷吧。是勋连连摇头:“离石破败,城堞不完,郡兵羸弱,甲兵不齐,胡人又觊觎于侧,吾怎可别部而居?”把我跟我的部曲们分开,那不是太危险了吗?干脆,我也去跟他们一起搭帐篷住吧。
于是就在那片空场上点起篝火,扎起帐篷来。是勋叫人搬了个小马扎(胡椅)过来,坐在篝火旁边,一指荆洚晓:“且命胡骑都来。”
当初是勋出镇河东,跑平阳去跟呼厨泉谈判的时候,得呼厨泉赠了他五十名匈奴兵当部曲,其后有战死的,有病死的,还剩下三十七名。时候不大,荆洚晓就把这三十七人全都领了过来,在是勋面前单膝跪倒,一起问道:“主人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当初呼厨泉送给是勋的部曲,基本上就都是会说几句汉话的,又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不但语言功力大见长进,甚至还有七八个开始识字了,因此是勋跟他们交流,不会有任何的不便。当下一捋颔下胡须,开口问道:“汝等自从吾以来,吾待汝等如何?”
是勋在自家部曲身上是下了很大功夫的,不但好兵甲、高粮饷地养着,还十天半月便跟他们同吃同住,探问起居,以拉近感情。尤其这些匈奴兵的出身都不高,虽有勇力,在等级制度非常森严而又原始的部族中也并不受重用,而当跟从是勋以后,护匈奴校尉贾衢本是是勋的门客,自然会对他们的家人另眼看待。贾衢在平阳等四县将匈奴老弱都编户齐民,使其垦荒,其中分给是勋部曲家眷的都是好地,有富裕的农具由得他们先挑,还特意指定几户汉民教其耕稼。加上这些匈奴兵从是勋处领得不少赏赐,送回家中,眼瞧着那几十户人家就要变成平阳等地新的小地主了。
故此绝大多数匈奴部曲,都对是勋是死心塌地啊。匈奴人原本没有什么深刻的民族、国家概念(其实这时候就连汉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即便如今是勋要他们向自己的族人挥舞刀枪,甚而让他们去袭杀单于,他们也是毫无二话的。
故而此刻是勋问起来,我待你们如何啊?匈奴部曲便皆乱纷纷地答道——“主人待我等甚好。”“小人愿为主人卖命,以报厚恩!”就中独有一个声音最为响亮,汉话的腔调也正,扬声道:“主公天高地厚之德,吾等难报万一,若有差遣,岂敢不从?昔田横有三千死士,今小人愿为主公之死士也!”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嘴角略略一抽——竟然拿田横来比我?你丫是在诅咒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