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听着便想笑,魏王这人行事乖张,不是穿着破烂衣衫,就是春日裹着厚袍,原来是在学东晋那些喜欢清谈老庄,避世隐居的文人狂士风度。
他便摇头道:“我还以为殿下崇敬的是竹林七贤这等人物,陶渊明的诗我是没读过的,但殿下草庐外的青草嘛……”
他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
萧德言微笑道:“公子以为如何?”
李道玄便平心静气的说道:“那草名为青鸾草,产自巫山汉郡的鹦鹉洲,本就是名贵芝草,殿下将这南草北种,怕是花了不少心力吧。道玄看来,一株草怕得有十金的花销了,这就有点奢了。”
萧德言低头不语,脸有惭色。他出身士门高第,饱读诗书,自然明白李道玄话中之意,魏王这等耗财逗趣的行为,本就有些附庸风雅。
萧德言心中只是纳闷,这李道玄出身云州荒芜之地,据说也不曾读过书,为何有这等的见识。
他可不知道,李道玄读书不多,但读的都是奇闻杂记,对青鸾草更是熟悉,少年时就曾倒卖过这种少见的可在北方种植的南州芝草。
魏王似乎根本没有听出李道玄口中的讽刺之意,拍着桌子大声道:“好,说的好,上酒来。”
此时草庐外暮色已近,金阳西垂。那美酒还未上来,草庐内已点上了烛火明灯,照得一片通明。
李道玄端坐不动,看着四个太监并几个丫鬟流水般上来一道道木盘盛着的佳肴,不多时就布满了整张案子。
李道玄心中一动:“殿下,这可是芙蓉苑中西域厨子的手艺?”
魏王点头笑道:“正是罗毕那胡厨的手艺,因为花朝节的日子愈近了,如今放在这里做些菜肴甄选一番,小王请来白姑娘正是为这事烦恼呢。”
李道玄听着连连点头,罗毕不就是碧落么,既然鬼医在这里,那自己或者可以求助与他。李道玄心中稍安。
过不多时,魏王特意准备的宴席就布好了。
此次宴席之菜,却是选的西域各色菜系,阵阵香味传遍草庐,那一直打着盹的阿离立刻醒转过来,喉咙中发出咕嘟的口水声,望着酒席喜得眼珠儿乱转。
李道玄轻轻拍了这胡姬少女一下,示意自己来了,阿离转目看了他一眼,立刻再转头望着桌上的佳肴。
只有魏王脸色变了一下,那阿离中了他的秘心之术,本在自己的掌握中,此刻竟突然就好了,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但酒宴已开,歌舞都备好了,于是一群彩衣女子缓缓走进来,各自跪在诸人身旁。魏王执酒,萧德言布菜,一众丫鬟一起服侍着李道玄。
李道玄还未动筷,就看到又进来一群穿着怪异草裙的女子。
如此多的女子已站满了整个草庐。李道玄微微一看,原来这是酒宴的助兴之舞。
大唐重歌舞,尤其是舞,自皇家演练霓裳羽衣曲至今百年,官宦与民间都流行席上舞蹈助兴。
那魏王咳嗽一声,对萧德言使了个眼色。
萧德言便亲手捧上一杯酒,却转向了正流着口水的阿离,含笑相劝。
阿离却没有理睬这个捧酒的萧德言,却伸手拿起了一块青稞小饼,裹上那西域有名的银湖鱼,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萧德言尴尬的咳嗽一声,强笑道:“咳!长安的酒虽然都是佳酿,在这杯却是西域名家所酿,姑娘离家时日久了吧,尝一尝乡酒之味如何。”
阿离已经吃了很多东西,感觉有些饱了,听萧德言这样说,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德言似笑非笑,再斟满一杯,又递了过来。
李道玄感觉有些不妥,正要替阿离接过来。但阿离伸手抢了过去,舔舔嘴唇忽然抬起双眸,望着萧德言问道:“你是从星宿海来的么?”
萧德言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星宿海?恕某孤陋寡闻,那是什么地方?”
阿离却点点头:“那是我想错了,你啊,给我的这酒里放了幽魂断肠草和藏红花,师父说过,这是星宿海修士秘密炼制毒药的秘方,不传外人的。”
她说完又指着席后那座大屏风,对愣在一边的李道玄说道:“大叔啊,这屏风后面那十六个大哥有七个肚子饿了,咱们要不要叫他们一起出来吃点东西啊,阿离觉得他们好可怜啊。”
哐当一声,萧德言酒杯落地,挺身护住身侧的魏王。那席后的屏风如水吹皱的湖面一般破碎开来,十六个全副武装的执刀死士自屏风后跳出来,团团围住了李道玄和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