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皱了皱眉,面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沈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便是滴水之力,持之以恒便可穿石。自你五岁起我逼你练字描画,至今七年从不间断,日积月累,方有些许成就。虽说符箓乃是不入流的小道,为父道行低微,也确实除此之外,教不了你什么,但其中的道理,我觉得都是一样的。”
沈石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沈泰看着面前的儿子,忽然笑了笑,道:“儿子,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没什么本事,别人家给孩子的都是万贯家财,轮到我了,就只有轻飘飘几句话而已。你可别怪爹啊。”
沈石重重地摇了摇头。
沈泰哈哈一笑,似无意一般随手揉了揉眼角,抚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稍后便会离开此地,想来应该会是那屠夫带着你走。虽说我们父子俩与他有点交情,但生死事大,不可轻信于人。修道中人,特别是散修,对灵晶向来看得极重,为防万一……”沈泰沉吟片刻,伸手到怀中摸索片刻,却是拿出了三颗亮晶晶的灵晶石,递给沈石,轻声道,“你身上不能有太多灵晶,以免惹祸上身。”
沈石默默将灵晶收起,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心头没来由的一颤,听着这话声语气,怎么着都像是沈泰正在交代后事的模样,只是此情此景,他除了默默点头答应之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事情一一交待完毕,沈泰神色间也是为之一松,似乎总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虽然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虑之色挥之不去,毕竟父子相依为命多年,难以割舍,而一想到哪怕是最好结果下的日后这些年,沈石终究也只能是靠自己一个人了,哪怕他仍然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不过他终究还是硬了心肠,站起身子,沈石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分别在即,今日过后,谁又知道还能否再见有日,沈泰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却是取出一物塞到沈石的手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玉质沙漏,老旧而有磨损,但透过白皙晶莹的玉面,仍然可以看到其中细腻的沙粒还在永不停歇地流淌滑落着。
“这是你娘亲当年第一次送我的小玩意儿,我一直留着,以后就给你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也算留个念想……”
说罢,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儿子,便再不犹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朗声道:
“顾掌柜,可还在么?”
※※※
脚步声响起又远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这一处屋子之中。沈泰与顾灵云两人站在天井边缘,都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屠夫带着沈石走了,他们并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径直去了后院某处,那里有一处密道,通向神仙会在这西芦城中另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地点,到了那里,自然也会有隐秘的法子悄悄遁出西芦城。
而此刻,过往五年之中,这座西芦城内修真道上,在灵材生意场上最顶尖的两个人,争斗如水火不容般激烈的男女,就这样并肩而立地站在那里。
过了片刻后,却是顾灵云首先开了口,只是她说的话有些奇怪,似乎带了些许罕见的感叹与唏嘘,还有淡淡的一些嘲讽之意,道:“说起来,我还挺佩服玄阴门那些个附庸世家的,修炼做事没什么像样的,倒是排挤人起来真是干净利落,果决无比。”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从外表看去矮胖平凡,通常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很不起眼的沈泰却仿佛很自然地听懂了,笑了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们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顾灵云横过眼,撇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轻轻应了一声:“哦?”
沈泰淡淡道:“几百年来,李家、王家、徐家和宋家,他们这些附庸玄阴门的世家各司其职,有的为凌霄宗收集灵草,有的采探灵矿,有的配药炼丹,有的专一开采灵晶,总之就像是划分好了势力范围,这一块是我的,那一块是你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得其利,一起吸附在玄阴门的身上吸血罢了。”
顾灵云嘴角一翘,似乎想笑又随即忍住了,容色之色却是平添了几分娇媚,看了沈泰一眼,道:“看不出沈老板你居然也会说这般刻薄话。”
沈泰哼了一声,道:“这种事宗门之内但凡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的?只是这些附庸世家时日长资格老,在宗门里各种关系根深蒂固,其中颇有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就是出身于这些世家大族,所以玄阴门上下也就懒得去理会就是了。可惜的是,谁都想不到如今会出了我这么一个怪人,又在西芦城内搞出了天一楼这么一个怪胎。他们所有种种各司其职的事,我一间生意兴隆的商铺就替他们全办了,还办得好上几倍,每年每月上交数目更大的灵材不说,还能上交宗门数量更多的灵晶,而不是让宗门像以前一样付给这些世家灵晶。你说说,这是不是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
顾灵云本来面带微笑,但是听着听着,脸上笑容倒是渐渐淡了,待沈泰说完之后,她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望向沈泰,徐徐道:
“看来在那玄阴门下,还真是委屈你这般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