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有些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片刻后意外看到了在这屋子里的一角,小黑正是趴在那边的地上呼呼大睡,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昨日沈石过于疲惫近乎强撑,一时都没顾得上它,但小黑看来早已是通了灵性,自然而然地便跟了过来。
沈石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小黑身前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摸了摸小黑柔软顺滑的脑后皮毛,小黑并没有醒来,但在睡梦里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本能一般用头蹭了蹭沈石的手掌,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沈石也没管它,目光有些游离不定,带着些许迷惘,只是怔怔地看着这间屋子,片刻之后,只听他的声音轻声道:
“小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这间客房在客栈的二楼,凌春泥从楼上下来走出客栈,眼前便是那条熟悉热闹的大街。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拥挤的人流,凌春泥忽然间一阵茫然,天地之大,她却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往何方?
茫然走到街头,左顾右盼,凌春泥怔了片刻,却是转过身子,神色间带了几分犹豫,但仍然还是顺着昨日过来的方向,在几许忐忑几许迟疑中,轻轻迈步走了过去。
往那边沿着长街走上一段路,便是那条肮脏幽暗的小巷。
前两日那血淋淋凄厉的一幕景象,至今仍不时在她眼前回荡,可是无论那边如何可怕,凌春泥却还是慢慢地向那边走了过去,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干娘的遗体,仍然还躺在那边肮脏的地上。
那个女人苍老、孤苦、干瘦如骷髅,但她却是养育凌春泥长大的人,是她在这艰难残酷的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她懂事以来很久很久时间里,干娘都是她唯一能感到温暖的人,或许,现在……还有另一个人吗?
她的神情间忽然多了几分温柔,目光微微迷离,像是回忆起了心底深处那一缕温暖,那个挡在自己前方的身影,还有那一只温暖的手掌,一旦握紧,却是怎样的割舍不下?
陪了他看着他,一天一夜,
忽然又后悔,竟不曾多看一眼。
如果多了那一眼,
会不会心头的温暖,就多一分?
她轻轻抬起自己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好像这样就可以留住温暖,然后抬起头,忍住了想要回头的心情,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生,这条路,又有几人可回头?
长街漫漫,悄然走过,凌春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那条小巷附近。她停下脚步,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那里。站在路旁,她望着那个寂静巷口正踌躇时,忽然身子一震,却是看到从那巷子深处,竟是走出了一行人。
凌春泥吃了一惊,平日这小巷里根本无人来此,此刻陡然现出这么多身影,她心头一片惶然,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却是藏在一处路边石柱之后,然后等了,发现前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远远观望那里的情况。
小巷入口处,那一行人已经差不多都走了出来,看过去差不多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几乎都是修士,身上的衣服服饰分为两种,一种纹有大熊,一种纹有凶狗。
凌春泥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对于江黑虎以及此人背后的势力,她当然也是略知一二,江黑虎的铁虎门本身就是猛兽盟五门之一,而眼前这两批人中,很明显的也是分属于猛兽盟里的两个门派,山熊堂和赤狗门。
而随着这些男子次第走出,远远看去一众人的脸上神情都不好看,为首的几个人更是眉头紧锁,其中有一个看去脾气暴躁的大汉甚至已经在旁边骂了几句出来,看着很是愤怒。
而在人群最后,却是有几个人分别抬着四件用布匹包裹起来长条形状的东西走了出来,看着那包裹轮廓,里面竟然隐隐的都似人形。
周围长街上众多的过往行人很快也有许多注意到了这边,一时间很多视线也扫了过来,而隐藏在路边石柱后头的凌春泥,却是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边,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四件布匹包裹。
忽然,那个前头怒骂出声看去脾气暴躁的壮汉猛然走了过来,旁边有人拉扯了他一下,像是想劝几句,却被他挥手推开,然后大步走到最后边那见包裹处,恨恨地瞪了那包裹一眼,猛地一声怒吼,却是抬起一脚直接踢了过去。
那抬着包裹的是一个赤狗门弟子,见状吓了一跳,直接把手上包裹一丢向后跳了出去,而劲风呼啸声中,只听“砰”的一声,那壮汉一脚直接踢在了那包裹上,顿时将包裹重重踢了出去,直撞在路边墙上然后掉了下来,滚了两滚,却是露出了一只瘦小干瘪血肉枯败的女人手臂。
凌春泥的呼吸瞬间停滞,脑海中陡然一片空白,像是有一个嗡嗡的声音在心里狂喊了一声,然后她什么事都忘记了,那一刹那她仿佛只记得多年之前抚育自己长大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女子,那个给了自己在这艰难世上唯一温暖的女子。
两行泪水流淌而下,她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出,张开口眼看就要一声凄厉的哭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旁突然横过来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勒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的声音硬生生压了回去,然后另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嘴,一只手抱紧了她的身子,将她重新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