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里由于窗帘没有拉开，所以光线有些暗，洛念棠跟在杨穸的身后，隐隐可以看出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悫鹉琻浪

正巧，一个护士模样的年轻女人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看见他们走进房来便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才走回到床边，将床头灯打来。

洛念棠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是当日在医院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女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她记得当日见到这个中年女人的时候，这中年女人看上去并不像寻常老人一样显得老态，可今日一见，她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眸，白发依稀可见，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在另一边的床头位置，放着一些医学仪器还有一张椅子。那名护士便是站在仪器的旁边，仔细观察着仪器显示出的数据。

虽然仅见过一次，她却异常清楚地记得那一日中年女人的气焰与活力，不像此刻，躺在床铺上略显几分孤寂焘。

她杵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床铺上的中年女人，脸色很是复杂。

杨穸走了过去，在床边站定，望着紧闭双眸的中年女人。随后，他抬眸看着那名护士。

“奶奶睡着了吗？兮”

闻言，那名护士连忙回话。

“大少爷，老夫人方才才醒过来，估摸着这会儿是刚吃了东西有些累，就阖眼假寐一下。”

杨穸听毕，也不说话，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带洛念棠先出去，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阿穸，你在吵什么呢？”

“奶奶！”

他微怔了一下，连忙唤了一声。而躺在床上的人也慢慢地睁开双眸，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

“昨天夜里你忙得很晚，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杨穸笑了笑，探过身子将她扶起来，然后将枕头放到她的背后垫着。

“奶奶，昨夜里你不舒服，所以我就没跟你说了……洛小姐……你的外孙女，二姑姑的女儿我带了回来……”

听见他这么说，艾虹的眼底出现了一抹光亮，脸上明显流露出急迫。

“你把她带回来了？她在哪里？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她呢……”

她四周张望着，企图可以看见期待中的身影，当她瞥见站在门边的洛念棠时，目光倏然停住。

面靥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震惊以及复杂，随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朝着洛念棠招了招手。

“小姑娘，过来我这边，好么？”

洛念棠的身子僵了僵，看着朝自己招手的艾虹，心里难免有些挣扎。

但是，她仅仅只是犹豫了半晌，便抬起脚步向着床的方向而去。

当她在床前站定，她并没有直接唤一声“外婆”，而是垂着眼眸，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

见日思夜想的外孙女对自己态度疏离，艾虹叹了一口气。其实，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她就从佣人的口中得知了杨穸想要告诉她的事情，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受不了打击昏阙了过去。

明白她的心思，艾虹主动伸出手，将她扯到床边坐下，脸上流露出愧疚。

“我……可以叫你棠棠吗？我知道那日在医院的事情让你心里有了疙瘩，也不知道阿穸有没有跟你说过……”

未等她说完，洛念棠便勉强扯了扯唇角。

“我知道，他有跟我说过。”

闻言，艾虹的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我多怕你不肯原谅我……棠棠，我找你找了很久，你留在这里陪我一段日子，好么？”

这样的语气，让洛念棠根本就找不到理由来拒绝。所以，她惟有颌首说了一声好。

看见艾虹脸色好了许多，杨穸笑了，跟他们聊了几句，便被艾虹赶出了房间，连带护士也被她赶了出去，明其言是想要跟二十几年没见面的外孙女好好谈话。

杨穸一再地劝说，艾虹皆是拒绝。他没有办法，惟有带着护士走出房间，临了，还叮嘱两人不要聊太久，要多休息。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艾虹往旁边挪了挪，特地空出一边的床位。

“棠棠，上来陪我一块吧！”

洛念棠知觉这不太好，便不住地摇头，奈何艾虹执意，她只能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上床坐到她的旁边。

或许是因为病了一场，艾虹似乎在这一夜间老了几岁，看见洛念棠的喜悦也渐渐勾起了她过去的记忆。

她倚在床头，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她们的声音在回荡。

“棠棠，你会怪外婆吗？”

洛念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所以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见她如此，艾虹的神色似是有些落寞，看着前方的眼泛上了一丝哀色。

“你又怎么可能不会怪我呢？当初你母亲在x市车祸去世，我因为跟你母亲怄气所以没去带你母亲的尸首回来，虽然那时候你还小，但你怎么会不怨怪我呢？就连我自己如今想起来，也难免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我要这么狠？阿芸是我生的，母女俩再怎么怄气，她还是我的女儿，再多的怒气待到天人两隔以后还不是烟消云散了？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就是拉不下脸，这一拖，便是二十几年……”

她叹气，颤抖着手抚向洛念棠的脸颊。

“我亏欠着阿芸，也亏欠着你，让你在外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你过得还好吗？洛家对你好么？如果你在那边呆得不愉快，那就回来杨家，有外婆在，没人敢欺负你……”

……

艾虹拉着她说了好多话，在这其间，洛念棠都是安静地听着，不时会回应上一两句。老人家在经历了生死之后，总是会罗罗嗦嗦地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那些遗憾那些后悔，满满地充斥在生活里，惟恐再晚上一步，自己就要来不及了。

她顾念着艾虹身体还没痊愈，不敢逗留太久，大概聊了一个多钟头，她就起身离开了房间。她临走时，艾虹还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镯子送给了她，说是没什么礼物可以给她，惟有将自己戴了三十几年的玉镯子套到她的手上。

她原本是不收的，奈何老人家就是固执，说什么都要她戴上。她寻思着想戴着，等哪天再拿下来还给艾虹，并非她不领这份情，而是这玉镯子太过贵重，她不敢轻易收下。

退出艾虹房间的时候，洛念棠的神情有些恍惚。她沉默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当房门阖上以后，她的身子瞬间软瘫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在与艾虹交谈时，她无意间问起了艾虹与她母亲杨芸之间的争执，却没想到，听见的竟是惊人的消息。

艾虹的话仍然回旋在耳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在她脑子里，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你母亲以前是一个大家闺秀，举止优雅为人温柔贤淑，你外公很早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就等着你母亲大学毕业后就出嫁。可没想到你母亲大学毕业那年传出了丑闻，说她勾/引有夫之妇，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三……我当时问她，以为那不过是谣言，可没想到你母亲竟亲口说那是真的。我那时是真的气极了，把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出去，想不到她竟然趁着没人偷偷溜了，还跑到了那个男人的城市……阿芸是我的女儿，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么可能一直气她？我多次去x市想要把她带回来，我可以不计较她过去的荒唐，但她……唉，反正后来你母亲怀了你，与我们家大吵了一架，自动提出脱离关系的话，还说她宁愿舍弃家人也要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我自然恼得很，便一时鬼遮眼将她赶走了，还扬言此生不再联系……当我听说她出车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想去x市把你母亲的遗体带回来，可想起之前的争吵也就怄气不去了，这才导使了你曾祖母亲自前往……”

洛念棠知道，艾虹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恐怕就是她的父亲洛阚。洛家向来很早就成家联姻，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当时的洛阚已经娶了妻。只是她料不到，父亲和母亲之间，竟是母亲执意要留在父亲身边。可她怎么都想不通，既然母亲是死心塌地地想要留在父亲身边，那母亲为什么会将她交给父亲后就离开？

这些疑惑，在艾虹接下来的一番话中，她终于得到了解答。

“你母亲生前的生活很荒唐，你当时还小，所以并不知道……你母亲车祸那日，一同当场就去了的并不止是你母亲一人。那天你母亲是与一个男人一同开车前往机场的，由于车速过快，车子撞上了旁边车道的车辆，这才导致两人当场丧生……而根据警察事后调查事故原因，说车辆本身并不存在任何问题，之所以出事是因为另一件事情。说起来还真是让人觉得丢脸，警察说当他们从车辆的残骸里找出两具尸体时，那两具尸体是贴合在一起的，下身的部分光/裸……这样的状况，明白人都知道发生车祸时这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前往x市把你母亲的遗体带回s市……”

听见艾虹说出这些事情，洛念棠是不敢置信的。

洛阚不曾提及她的母亲，而她唯一得知有关于母亲信息的渠道是通过顾宸。之前顾宸带她到s市祭拜母亲，只说母亲是她进洛家的那一日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去世的，并没有告诉她出事车辆当时除了她母亲以外还有另一个男人，甚至，两人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的事情，根本与她原先的想法有着太大的出入。

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她的母亲，与另一个男人在高速公路上做着那样的事情。更甚是，那一天是她被洛阚带进洛家的日子。

突地，她想起了顾宸跟她说过的另一段话。

冷意渗进了骨子里，她坐在地上，曲着腿用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臂，企图让自己身体温暖起来，却始终冰冷得吓人。

顾宸说，她母亲将她交给父亲洛阚时，洛阚给了她母亲一笔钱。

而她母亲就是带着这笔钱坐上开往x市机场的车，然后出事。

是不是就是说，她的母亲将她当作物品一样交易给洛阚，带着卖她的钱跟情夫一同离开x市打算远走高飞？却没想到，半途出了车祸。

她不敢想象这个可能，可事情就这么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艾虹和顾宸的话有很多吻合的地方，而顾宸之所以不告诉她这些，大概就是因为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吧？

她不仅连父母的爱的结晶都算不上，恐怕……

“其实，我也不过是碰巧听到的。就在两年前的某一天，我偶尔路过爸爸的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我听见爷爷和爸爸在书房里谈话，说什么你不是爸爸的孩子，要想个法子把你赶出洛家跟洛家脱离关系，免得你一个外人来分洛家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