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子从来都是个狠谨慎之人,哪怕三爷与李敏铨都已离开,他也没急着与弘晴商议,而是神情淡然地发出了邀请。
“夫子有此雅兴,学生自当奉陪。”
弘晴会意地一笑,紧赶着便起了身,很是恭谦地应答道。
“嗯。”
老夫子没再多言,站将起来,缓步便向门外行了去,一见及此,弘晴自不敢稍有迁延,落后小半步,亦步亦趋地便跟在了老夫子的身后,一路无言地便到了后花园中。
“小王爷可知陛下为何如此安排么?”
此际元宵方过,草木方才刚刚复苏,也就只有点点嫩绿挂枝头,至于桃花么,其实就一些小花蕾,连红都尚未泛出,着实无甚景色可看,不过么,师徒二人本就意不在此,倒是无所谓得很,也就这么随意地走着,待得到了僻静无人之处,老夫子终于是打破了沉默,带着考校意味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师尊的话,徒儿以为李子诚所言不过只是一面之词罢了,个中恐还别有蹊跷才是,只是学生愚钝,尚未尽窥个中之要,还请夫子指点迷津。”
从接旨到现在,已是过了如此之久,弘晴心中其实已然想到了些关窍之所在,不过么,他却是不想表现得太过,而是谦逊地躬身求教道。
“呵,小王爷这话不甚实诚么,其实你是已看出来了的,不错,陛下之所以如此安排,其实就是在部署身前身后事罢了,实不足为奇。”
陈老夫子戏谑地瞥了弘晴一眼,摇了摇头,一语便道破了弘晴心中之所想。
“徒儿惭愧。”
这一见老夫子说破了心思,弘晴当即便有些赫然,只是有些话,陈老夫子可以说,他身为人子、人孙,却是不好胡乱言之的,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吭哧了一声。
“陛下这一年来看似励精图治,其实不过是在透支身体罢了,寿数必不久矣,若是无甚大事发生还好,稍有个波澜起伏,陛下之龙体定然有碍焉,此一条,想来陛下心中亦是有数,自不得不预做安排,之所以让小王爷您去当一任主考,固然是要让小王爷多收些门生,以备将来之用,然,却也不免有不看好三爷寿数之缘故在内罢。”
陈老夫子并未去在意弘晴的小尴尬,自顾自地便往下说着,将老爷子的心思分析了个透彻。
“……”
对于陈老夫子这个判断,弘晴实在是不知该说啥才好了——自打弘晴来到这个时代,已是将原有的历史翻了个底朝天,无数人的命运因弘晴而改变,个中最为突出的便是三爷了,从一介打酱油之辈,愣是成了储君之人选,可也正因为此,三爷在夺嫡之路上走将起来也自艰辛了许多,为保住地位,真不知多费了多少的心思与精力,再加上弘晴带给诚亲王府的巨大财富之故,三爷在纵情声色上,也显然有些过了的,哪怕是自幼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到了眼下这般年岁,也已是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其究竟还能活上多久,弘晴心中实在无底,可有一条,弘晴却是清楚的,那便是三爷的寿数绝对不会太长,当然了,心中清楚归清楚,这话,弘晴却是断然不能说出口来的,哪怕面对着的是最信得过的陈老夫子,那也不例外,有鉴于此,弘晴也就只剩下保持沉默的份了。
“小王爷将来的路分外不好走啊,外有四爷、八爷等虎视眈眈之狂徒,内有诸弟明争暗斗,加之三爷本人又是个糊涂蛋子,格局偏小,过河拆桥的事儿,他可是做得出来的,对此,王爷须得早有准备才好。”
陈老夫子在弘晴面前从来都无甚保留,也从无甚顾忌可言,直截了当地便将事理分析了个透彻无比,言语犀利处,顿时便令弘晴的额头都见了汗。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晓该如何做的。”
弘晴本身也是个算计过人之辈,自是清楚陈老夫子所言乃是实情,半点都马虎不得,不过么,对此,弘晴早有感悟,也早早便预做了安排,似“尖刀”等机密机构正是弘晴为应付将来之局面而早早埋下的伏笔,除此之外,新军也是一枚重要棋子,再加上“麒麟商号”以及“八旗商号”两大商业巨头,弘晴其实并不怕那些野心勃勃之辈能翻了天去的。
“嗯,细务上的事,以小王爷之才干,应对起来自是不难,原也无须为师多言的,倒是眼下这场春闺却恐得小心了,无论是四爷还是八爷,都断然不会坐看小王爷再有扩张势力之可能,出手搅局乃是必然之事,至于从何着手,眼下尚难逆料,小王爷当自谨慎才好。”
陈老夫子向来不管弘晴如何具体运作,只在大方向上作出判断,其余诸般细务,在陈老夫子看来,弘晴自可应付有余的,故此,略作提点之后,便不再多言,而是将话题又引回到了春闺一事上。
“搅局,唔……”陈老夫子不提的话,弘晴一时间怕是还想不起来,可这一提之下,前世那个时空的一桩蹊跷之案立马便在弘晴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眼神瞬间便是一凛,一股子杀气隐约间已是迸发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