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培春看到这种场面有些感慨,想当年郭麻子在凤栖城里是何等的气派,现如今凤凰落架不如鸡,蜗居在瓦沟镇苟延残喘,更可怜那些跟随郭团长几十年的老兵,他们已经无家可归,只能抱成一团苦度时月,除过喝酒、赌博和嫖女人,再也无事可做。闫培春思忖良久,试探着问道:“郭团长,容晚辈说一句不恭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树挪死、人挪活,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此话如果出于别人之口,郭麻子大可不必介意,延安方面的八路为了策反这支杨虎城将军的残部,已经把办法想尽。可是郭麻子仍然死抱着一个理念不放:“宁党国负我,我忠心不负党国”。可是闫培春竟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句话,不能不引起郭麻子的警惕,他乜着眼睛看了这个老部下许久,终于忍不住反问道:“闫团长,你是党国的新锐,是不是也来试探我郭麻子对党国的忠诚”?
闫培春连连摇头,为自己刚才说话失口懊悔不已,他知道这位老领导的脾气,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的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因为郭麻子认准的是一条死理,他不无惋惜地说道:“老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别太苦了自己”。
郭麻子一声苦笑:“要不是为了这些弟兄,有时我真想了结自己”。
几个跟随郭麻子几十年的老部下一起端起酒杯,齐声喊道:“闫老弟说得在理,郭团长,别跟自己较劲”!
站在院子里等着喝酒的老兵们再也忍不住了,有人竟然拉出了哭声:“郭团长,刘师长来凤栖两年不到,从师长升职为军长,官升几级,我们来凤栖几十年,仍然是一员老兵,东渡黄河捡得一条生命回来,谁来关心我们”?
有人甚至喊出:“干脆跟杨九娃入伙,当个土匪也比受这窝囊气快活”!
有人索性不管不顾,喊出来要参加八路。眼看着一场士兵的哗变在即,郭麻子头上冒出了汗珠,这种积怨由来已久,老兵们都憋着一肚子怨气,看来老兵们要胁迫郭麻子做出决定,要么上山当土匪,要么参加八路!再也不蹲在这山沟里活受罪。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郭麻子赶紧拿起电话接听,电话那头刘军长非常严肃地质问郭麻子:“我刚才得到情报,你的部下怨气冲天,对党国发泄不满,可否有这种现象”?
郭麻子汗流如雨,说话都有点口吃,他知道这情报是谁反映的,刘军长给郭麻子身边安了耳目,刚才那个团副正吃饭时溜出去了,团副的办公室也有电话,一定是团副向刘军长做了汇报。郭麻子一边擦汗一边汇报:“刘军长,是是是这么回事,闫培春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可能发了一些怨言,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电话那头刘军长稍顿了一下,口气有些缓和:“刚才有人汇报,你的那些老部下有人喊着要当土匪,有人喊着要当八路,国难当头,咱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郭麻子知道,刘军长在用缓兵之计,首先稳住这些老兵们的军心,自己当兵的历史可能已经结束。必须为自己的今后做出打算。他把头上的汗珠擦去,心里冷静了许多,事已至此郭麻子也有点不管不顾,他把电话放下,直接对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老部下说:“我说你们以后说话注意一点,墙外有耳、窗外有眼,刚才我们的谈话已经有人给刘军长反映过去了”。
正好团副打电话汇报完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老兵们的火气一点就着,大家又把一腔怨气全朝团副发泄,有人甚至掏出手枪,要跟团副拼命,那团副也是个拼命三郎,这个人物还是有一些背景,听说刘军长也怵他三分。他一使劲将桌子掀翻,菜菜汤汤洒了一地,撸起袖子指着自己的脑门:“来吧,有种朝这里打,今日你把爷打死,爷要你们这一百多条汉子抵命”!
只见闫培春不知道怎么一动作,那团副膝盖一软,立马双膝跪地,闫培春也不是吃素的主,伸出拳头在团副面前晃了一下,有种临危不惧的霸气:“小伙子想在这里耍横,你还嫩了点,我跟你到刘军长面前对质,凭什么说这些老兵对党国不忠”?
老兵们早都对团副积了一肚子怨气,这阵子看团副被闫培春制服,一起涌上来把那崽娃子拳打脚踢,正打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团部四周枪声大作,原来团副带来的亲信部队已经将团部包围。
团副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今天老子跟你们拼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闫培春没有想到,他回到凤栖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不可收拾的乱局,他知道自己不可陷进去太深,最起码在目前他要取得刘军长的信任,看样子这团副是刘军长的心腹,不然的话不会这样嚣张。正在这时郭麻子从里屋出来,腰里缠满手榴弹,那些手榴弹全都取掉把柄上的保险盖,导火索拉绳串在一起,他一下子把团副拦腰抱住,显得出奇的冷静:“郭某已经想好了,怎么个死法都是死,要死就死个轰轰烈烈,今天,为了这一百多个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郭某只要求你做到一点,马上命令你的亲信撤兵!然后咱俩共同去面见刘军长,要求刘军长给这些老兵们发点路费,打发他们回到故乡了结残生,如果你不按照郭某说的去做,咱俩就同归于尽”!
枪声停了,院内院外静悄悄,郭宇村的内讧死了七条人命(至少有人这样认为),这次内讧要死多少人不得而知,最起码团副也不想死,他主要想威吓一下郭麻子,想不到反而惹火烧身,事已至此必须找个台阶下来,这件事搞不好团副自己也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