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人经过了一年的干旱,终于明白,庄稼汉还是以种粮食为本,种大烟挣钱再多,灾荒年间没有粮食吃照样死人。八月底,荞麦成熟,暂时解决了粮食危机,紧接着时令不等人,白露已过马上到了种麦子的节气。由于麦子绝收,麦种籽成了问题,况且隔年的麦种籽出芽率很低,往年一亩地种六斤麦种籽,这一年就得种九斤,全县人口只有四万多的凤栖,光驻军就一万多,当年可开垦土地四十多万亩,人均十亩土地,广种薄收是凤栖的一大特色,黄沙遍地走、亩产二三斗,遇到灾荒年,家家卖儿女。即使在凤栖粮仓的狮泉镇和县城周围,丰收年景小麦能有五斗(180斤至200斤左右)收成就算到顶。
为了确保小麦能够适时下种,身为县长的屈志田上任以来第一次主动请求刘军长,希望刘军长能够协助调拨一些麦种。当年长安的形势也跟凤栖一样,胡宗南司令掌控着陕西的一切事务,国民党陕西省政府形同虚设,政府看军队的脸色行事,形成了事实上的军阀割据。
刘子房军长权衡利弊,表示全力支持凤栖秋播,并且请示胡宗南司令,从关中调来凤栖几十万斤麦种。可是关中麦种跟凤栖麦种品种不一样,关中农民种的是白麦,这种小麦在关中亩产一石以上,不知道凤栖的土地和气候能不能适应。凤栖农民种红麦,这种麦子抗干旱、抗风沙、耐寒,但是产量很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凤栖农民把两种麦子搅和在一起种进田里,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科学依据,更不懂什么杂交优势,想不到歪打正着,搅和在一起种的小麦第二年获得了大丰收,地里长出的小麦比原来的红麦穗大粒饱满,但是特征却有点跟红麦相似,农民们给这种麦子起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叫做红大脑(头),这种红麦比原来的红麦产量大一些,极有可能是利用了一种杂交优势,一直延续种到上一世纪八十年代才逐渐消失。
屈鸿儒老弟兄三个,老二屈鸿章在长安做生意很少回家,老三屈鸿德因患疯癫病英年早逝。屈鸿儒三个儿子,大儿子屈清江、二儿子屈清海跟二爸在长安读书,毕业后就留在长安协助屈鸿章打理生意。并且在长安娶妻生子,只是过年时带着全家回凤栖给屈鸿儒老俩口拜年。屈鸿儒身边只留下三儿子屈清泉一个,娶凤栖南塬宜章村老土豪石根柱之女为妻,也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屈鸿儒也有五十八九年纪,老人家一辈子认准一个死理,土里刨食过日子最稳当。老人家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但是不爱结交官家,不会仗势欺人,跟李明秋走得不是一条路子,在凤栖活得很有人气。
屈清泉在十二能的私塾里读了几年书,便回家协助老爹爹耕种凤栖城周围几百亩土地。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当年大户人家喂几槽骡马(一槽牲畜几头十几头不等),雇用十几个长工,可是常常长工们吃白面,掌柜的吃黑面,用清泉的话说,黑面吃上实在。
其实屈鸿儒家完全不需要凤栖县政府救济的小麦种籽,屈鸿儒对那关中上来的小麦种籽还有些怀疑,终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白麦服不服凤栖的水土还不一定,为了保险起见屈鸿儒跟儿子商量,咱家的小麦种籽完全够用,咱们就种本地小麦种籽。
屈清泉从来不跟老爹爹犟嘴,可是年轻人有时候也喜欢冒险,清泉看那关中上来的小麦又白又大,决定背着老爹爹换一些麦种籽试验一下,只要麦子种到田里就刨不出来,说不定来年还能有个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