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秦腔戏班子腊月二十五在郭宇村挂灯(开演),正月十六结束,连续演二十二天大戏,每天戏五十块大洋,灯头(领班)只收一千元,其余两天戏是戏班子送与郭宇村白看。
可是除夕这天戏班子在何仙姑的纵容下挪到仙姑庵开演。白天给玉女的孩子过完百岁,晚上就到了除夕,疙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提前打道回府,中午戏散场后当地驻军派几辆汽车把玉女和孩子以及郭宇村的部分村民送回郭宇村,原来戏班子是用几辆牛车拉到郭宇村,又用牛车从郭宇村拉到仙姑庵,可是这阵子曲终人散,但剩下戏班子无人照应。
仙姑庵的大殿里前来进贡的信男善女络绎不绝,何仙姑手持烟锅子半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老尼姑(豆瓜娘)身穿道袍站在供桌旁边招呼着前来上香进贡的香客,一个小男孩(杨九娃之子杨勇)手执拂尘站在一边拉着稚嫩的唱腔为香客们祈福。
灯头(领班)进入仙姑庵也为娘娘烧了香,然后站起身小心问半闭着眼睛的何仙姑:“神仙,晚上是否继续挂灯(开演)?”
何仙姑微启双眼,问得唐突:“儿子,老妪怎么不认识你?”
灯头苦笑,他无法跟何仙姑发火,只得解释:“我是灯头。”
站在一边的老尼解释:“他是唱戏的领班,问夜里再演不演戏?”
何仙姑坐起,骂道:“疙瘩这龟儿子去了哪里?演戏哪有只演一场的道理?黑地里(晚上)继续演!你找疙瘩要钱。”
灯头陪着小心:“神仙,奴才不敢说要钱,但是,几十名唱戏的还没有吃饭。”
事实上还有许多戏迷没有走,他们看见幕布还在挂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子还没有拆,宁肯不回家吃年夜饭也要看戏。中午当地驻军拉来几十笼蒸馍,戏子们正在唱戏,总以为唱完戏有人管饭,谁知道蒸馍被前来跟庙会的老百姓抢完了,把唱戏的凉在那里。
何仙姑叼着烟锅子下了卧榻,来到院子里,那些当兵的轰轰烈烈地做完秀以后全部撤离,整个树林里一片狼藉。何仙姑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给这几十名唱戏的管饭确实成了问题,前半年大旱时仙姑庵确实支过舍饭锅,可那舍饭锅后来又被运往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供桌上的贡品有限,地道里的秘密又无法让香客们发现。不要说管饭,烧一锅开水都难。
关键时候还是仙姑庵平日里主持事务的老尼(豆瓜娘)出了个好主意,她建议家住附近的香客和戏迷每人带俩个戏子回家吃饭,仙姑庵给每个戏子补助五毛钱的饭钱。
除夕夜里仙姑庵的大戏开演很晚,但是一直演到第二天拂晓。演完戏后灯头没有敢耽搁,连夜雇人把戏箱、幕布拉运到凤栖城隍庙,城隍庙是戏班子的根据地,只要回到城隍庙就有办法。
大年初一疙瘩在家里给娘拜了年,吃完饺子,才叫上安远、林丑牛两个保镖一直往仙姑庵赶。疙瘩也认为他昨日里不打招呼回到郭宇村有点唐突,人有时心里烦躁做事就容易失去理智,静下心来细想,大丈夫能软能硬,该低头时必须低头,弓硬容易断弦,人硬容易断筋,昨天的局面最后还是要疙瘩来收场。
三个人骑三匹马,响午时分来到仙姑庵,看戏台子已经拆掉,戏班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三个人一同进入仙姑庵,想找何仙姑问个仔细。谁知道那何仙姑见了疙瘩二话不说,手执烟锅子端直向疙瘩头上砸来,疙瘩头一偏躲过,肩膀上挨了重重一击。
何仙姑的烟锅子绝非等闲,疙瘩疼得大叫一声。两个随身保镖想向前施救,不知道怎么搞得定在哪里。关键时刻还是安远比较机灵,安远想起来他在仙姑庵寄宿的日子,叫了何仙姑一声娘,然后振振有词:“娘您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疙瘩下手?昨天是除夕,疙瘩寨主要回山寨为杨九娃大大请灵。”
其实请灵之事疙瘩早有安排,疙瘩早都指示顾俊山除夕这天为杨九娃安排祭祀的牌位,除夕这天还当真有几个老土匪为杨九娃烧香,无非是设一张供桌而已。疙瘩都没有想到,安远竟然用请灵这件事为疙瘩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