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饭,屈福录端起米汤碗喝了一口,才对娘说:“娘,我夜天(昨天)戳了一个窟窿。”
娘知道福录不会做啥出格事,一点也不吃惊,而是问道:“咋啦?看戏还会出啥事?”
屈福录把米汤碗放下,才给娘汇报:“屈鸿儒那老家伙抬人杆(相当于捉弄),让我在郭宇村捐款一百元!”
岂料娘却将屈福录大加赞扬:“福录你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人事!听说那几个人是从鬼子的煤矿上回来的,受的凄惶没人能比。再有没有比咱捐款多的人?”
屈福录不会对娘说谎:“亲家李明秋捐了三百,人家有钱,咱比不过人家。屈鸿儒那老滑头只捐了十块。”
娘把筷子头点在福录的额前,说出的话有板有眼:“你就不是你大(爹)的儿!你大在世时绝对不会让那李明秋占了头名!他捐三百咱捐四百!那些人是咱凤栖的功臣!”
屈福录苦笑:“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当时图痛快,回家就得卖房子卖地。”
娘差点说出口,咱有的是钱。娘看孙子屈理仓朝奶奶使眼色,赶忙改口道:“卖房子卖地也值!那样的事一辈子能遇到几回?”
屈福录想说,要多捐容易,钱还没有上缴,现在捐款还来得及。不过屈福录不想出头,捐款一百已经够多。屈福录绝对想不到娘还埋怨他捐款太少,看样子这祖孙俩还有啥事瞒着自己。
过两天屈福录从娘那里拿了一百元钱,照旧骑着毛驴来到县政府缴款。县长屈志田给福录老大哥泡了一壶茶,顺便拉呱了一些闲话,然后屈福录才说:“我来主要是缴款。”
岂料屈志田不收福录的捐款,而是说:“你不用缴款了,我姐夫已经替你把捐款缴清。”
屈福录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屈志田也将李明秋叫姐夫,看样子是李明秋替他把捐款缴了,这个李明秋!
屈福录苦笑了一下,不好对屈志田说什么,出了县政府牵着毛驴一直朝南走,走到南城墙根底,来到亲家李明秋门口,站在门口压了压火气,看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进入上房客厅,看亲家李明秋正在习字。
李明秋抬头,一看亲家进来,慌不迭招呼:“哎呀亲家,你可是稀客!路远,来我这里不容易。(调侃话,主要嫌屈福录不常来。)”接着把毛笔交给福录,“来两下,习字陶冶性情。”
屈福录笑笑:“没有那个兴趣。”紧接着诘问李明秋,“是你代替我把捐款缴了?”
李明秋不慌不忙:“我知道贤弟会来问罪,亲家你听我说,说完你再发火不迟。在明秋的心里,贤弟比那刘子房重要,比那刘子房活得有人气!我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只是感觉,亲家缴那一百元捐款有点吃力。”
屈福录还是火了:“亲家,你这是拿手指头戳我的眼窝!你知道我大(爹)叫个啥?我大就是屈克胜!我大要活来,会骂我不是他的儿子!这一百元我拿来了,不欠你的人情!”
屈福录一边说一边把装着一百块银元的布包从怀里掏出来,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也不告辞,出门牵着毛驴,回了桥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