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道看来很是古老,只怕是比地面的庙宇还久远些。炸药已经把靠近密室的部分堵住大半,暂时看不出是通向哪里。我让人挖了一段,发现下方又堆着些旧土,猜着前方密道很可能因为年久失修坍塌了一部分,所以只叫人守着,暂时没有继续挖下去。”
唐天霄想起那异常坚固的庙基和墙上的蟠龙,道:“继续往前疏通。这座庙宇……绝对不简单!”
唐天祺笑道:“应该不会坍塌吧?看看,这密室不是还给有心人在利用着?”
唐天霄点头道:“说不准这密道所通的地方,也已被那些人利用上了。多加人手,尽快把密道疏通,朕可等着瞧,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唐天祺犹豫了下,笑道:“听说三妹昨天来得很是巧。想要知道得更多,应该不是太困难。”
唐天霄不应,又问了几句京中局势,细细嘱咐了,便打发了唐天祺和他的禁卫军先行回京,却让卓锐继续增加荆山的暗卫,不可错过任何将对手一网打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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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安排停当,回到卧房看时,可浅媚已经起了床,丢开前日的布衣,换了一身靛蓝的衫子,松垮垮地绾着个偏髻,正趴在窗边对着窗外的荆山出神,连唐天霄走了进来都没发现。
唐天霄悄悄叫过侍女,听说她如常用了早膳,才略略放了心。
他走过去,拿手中半红不红的一片枫叶去撩拨她的面颊,笑道:“一大早的,就在这里发呆,莫不是在想我了?”
可浅媚回过神,缩缩脖子避开他的撩拨,舒展了蹙着的眉,微笑道:“想你做什么呢?我晓得你总会过来陪着我的。”
唐天霄的唇扬起,窗口投入的阳光洒在他面庞,那笑容便格外地明亮温煦。
“瞧瞧你,一出宫更是懒得不像话。连头发也乱蓬蓬,不肯好好打理。”
他伸手取下她发际的银簪,让那头乌发软软地顺着自己掌心滑下,柔声道:“我给你重新梳罢!”
可浅媚应了,由着他牵到妆台前,扶正了菱花镜,从袖中取出梳子,一下一下给她梳拢着头发。
那梳子依然是那把雕着简洁花纹的普通桃木梳,被握得久了,边缘已微微地发亮。
她不觉低头,看向腰际的荷包。
绷着心弦辗转了两三天,原来那荷包已经破了,却鬼使神差般依然被她小心地保管下来,此时已经用新的替换下来,虽然在外不便,只挑着了一枚鹅黄底子的,却依然有一双飞燕在碧树翠叶间嬉戏。
里面的同心发结,当然也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望着镜子里唐天霄专注于手上动作的凤眸,忽轻轻道:“其实我并没有和人怎样。”
唐天霄眼皮都没抬,将手中那缕乌发拢到顶部,散淡地应了声:“哦!”
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或者心里早有了主见,只是爱惜她,才这般敷衍地听着她的狡辩。
她便有些着急了,涨红了脸说道:“他……他是想欺负我,可我不愿意,后来,七……又有人过来喝阻,他便气忿忿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唐天霄慢慢地将手中的长发缠作一个髻,对着镜子里的那张局促的面庞看了又看,小心地用那根嵌了明珠的长长银簪簪住,才闲聊般不经意地问道:“哦?那人是谁?过来喝阻他的人又是谁呢?”
可浅媚抿紧唇,向镜子里张望着,忽道:“你梳得并不比我好看。”
唐天霄走到她正面,仔细地端详着,笑道:“可不是呢,我的手并不比你灵巧。不过我的确不想让你一脸灰溜溜的模样,希望你看起来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他折下青花瓶里插着的一枝浅紫色木槿花,簪到半歪的髻上,满意地端过镜子放到她面庞前,说道:“瞧,这白白的小脸儿配上这又大又香的花儿,倒是精神了许多。”
可浅媚自己看时,没看到发际的花朵,却发现了自己青黑的眼圈,伸手摸了一摸,发愁道:“等我到二十五岁时,只怕长得要比你那公鸡皇后还丑了!”
唐天霄问:“哦,你这么怕自己变丑?”
可浅媚道:“若是我老了丑了,你大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般对我好了吧?”
唐天霄拿手指描绘着她如画的眉眼,笑道:“那时,你从小丫头变成了老丫头,我大概也从小伙子变成小老头子了。不过那时候我们的孩子都快和我们一样高了吧?到时我得分一半心对他们好,只怕真没法百般对你好了。”
可浅媚给他贫嘴滑舌地一逗,止不住笑了笑,却又忙立起身,依然站在窗口看风景了。
唐天霄皱眉,对着镜子照了照,没觉得窗外风景抵得过他这般风标秀举,清晖夺目。
这时,可浅媚幽幽道:“天霄,我真想生个孩子了。嗯,一个或者两个都行。然后我们俩把他一点占养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出一堆的孙子孙女来,便是老了,我们一定也快活得很。”
唐天霄听得柔情涌动,走过去将她拥到怀中,让她贴在自己胸.膛,微笑道:“要一两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就是要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你小呢,自己身量还未长足,所以没怀上吧?我们努力些,明年一定可以有个孩子……如果是男孩,我便册为太子。将来我会把大周江山经营得四海晏靖,仓廪盈足,他便可以当个万事无忧的太平天子,你说怎样?”
可浅媚低着眉眼,却犟嘴道:“不怎样。小心你的公鸡皇后急了眼,一口吃了你!”
唐天霄笑道:“你都不怕她,何况我?放心,这中宫的主人么,早晚会姓可!”
他托起她下颔,让她抬起一直埋着的头,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睛,低沉而有力地说道:“信我吗?我是你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愿意给予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可浅媚无可回避,定定地与他对视,曜石般的黑眸渐渐晶莹迷离。她那微微翕动的鼻翼有些发红,呼吸间听得到不顺畅的凝噎之声。
而唐天霄只是安然地向她微笑,清浅而温煦,却比院外日渐灿然的红枫还要浓烈。
如入口绵甜但后劲如火的烈酒,饮之不觉,觉时已沉酣不知归路。
许久,他松开托她下颔的手,依然那样疼惜而包容地浅笑着,轻轻地拭去她湿了大半面庞的泪水,把她拥到怀里,由她伏在自己胸前,很低很低地抽泣着,簌簌的泪水湿透了他的前襟,漉漉地粘在他的胸口。
他不逼她,不问她,甚至也不去刻意安慰她,只是如常般温柔地拥着她,抚着她柔软的发,倾听她无声低泣里的丝丝委屈和为难。
她已将她的委屈向他敞开,他等着听她的为难。
果然,等他的前襟湿到无可再湿的时候,她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便沙哑着嗓子开始交待。
“那天行在山道上……我看到天上一只鹰,正预备去射时,有人从山坡下偷袭,我一时不察,被他们从马背上拉到坡下,又拿迷药迷晕了我……”
唐天霄望着在自己怀里闷着头的女子,不置可否地顺着她的话头应道:“哦?”
“我醒过来时,发现给关在一处农家小院里,头疼得很,也没什么力气,院里活动的是些蒙面的黑衣人,也不晓得是什么人。”
“哦?”
“后来,有个年轻的男子过来想欺负我,我……我着急得很,但没力气,打不过他,便一直叫喊着求救。然后……有个好像是头领的人过来制止了他,又令人拿了饭菜给我。那饭菜里应该也做了手脚,我吃了后便又睡了过去。”
“哦?”
“等我再醒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手脚还是没什么力气。我怕他们继续给我下药,便装着没醒继续睡着,等下半夜恢复得差不多才悄悄起床,正听到门口守着的人在谈要利用那个破庙害你的事,我便打昏他们,逃出来找你了……”
“哦?”唐天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结束了?”
“结……结……结束……”
她明显底气不足,快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唐天霄叹口气,松开环着她的臂膀,快步走到桌前,抓过茶盏,拎起茶壶,连倒两盏凉茶,一气喝了,才似把腾腾欲起的怒火按捺下去。
他问:“喂,浅媚,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可浅媚抱头坐到榻上,很是苦闷地回答道:“不信……可我编不出来……”
唐天霄的怒火再不用去冷水去浇,如当头遇着了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顷刻消磨得不见踪影。
这女子扯了一堆破绽百出的谎话,不但老老实实承认了,还这般忧郁委屈的模样,竟让他哭笑不得,连生气也生不出来了。
他无奈道:“好罢,你说了一大堆假话,到底说了一句真话。你的确逃出来找我了。我也只要有这一句……也便够了。”
可浅媚抬起头,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红的。
唐天霄叹道:“你既不肯说,我来帮你说罢。北赫安排你到我身边来,本是想害我,可你不但没有行动,还和我如胶似漆,越来越好,他们不乐意了,或许还后悔了,想害死我,依旧把你带回北赫去配给那些英勇强健的北赫儿郎,对不?”
可浅媚抱着膝不说话。
唐天霄继续道:“我开始担心他们会因为你的背叛而害死你,不过现在看来,喜欢你的少年郎的确不少,所以你只是给软禁了,也许还给人占了点便宜。你对那些北赫人还是很有感情,是主动跟着他们离开的,所以他们应该也没想到你会背叛得如此彻底,商量怎么对付我时也没回避你,所以你不但晓得那所破庙,连其中的机关都一清二楚。”
他望着她腰间的荷包,道:“你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换的衣衫,也许就是你自己换的衣衫,所以什么都没留下,却留下了这个荷包。也许……你还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是没打算好自己选择哪一边,由着他们把你的贴身之物拿来设计我。可最后发现我可能给他们害得尸骨无存,你舍不得了,拼了命要阻止,才被下了药,丢在他们的藏身之处。可能他们下的药不够重,可能你体质比一般人好,你醒得比他们预料得早些,所以才能及时赶了过来,把我从阎王殿里拖了出来。”
他用脚尖勾了勾快把头埋到双膝间的可浅媚,笑着问道:“浅媚,我说得对不对?”
可浅媚肩背直了直,咕哝道:“你说对那就对吧……”
唐天霄静默了片刻,问道:“那个占了你便宜的男人现在在哪里?”
可浅媚惊讶地抬起头,讷讷道:“他……他没占着我便宜……”
唐天霄不觉愠怒:“你还要怎样让人家占便宜?是不是在北赫女人的心里,搂搂抱抱、亲个小嘴儿、拉个小手儿都算不得占便宜?连衣服给人剥.光了差点全线失守也不算得什么?你知不知道,换个贞.烈些的女子,已经羞愧得自己抹了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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