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的破衣旧袍,许久才道,“皇上天下至尊,却待我们这些近卫如手足兄弟,恩深似海……是我心存私念,才落得如此。若皇上肯给我机会,我当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可浅媚怔了怔,问道:“若唐天霄此时让你把我交给他,你也就听话,乖乖地把我交出去吗?”
卓锐一呆,苦笑道:“我会不会把你交出去,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唐天霄在荆山布下天罗地网想把可浅媚重新带回自己身畔,卓锐却带了她逃去,显然已是逆了唐天霄心意了。
可浅媚思来想去,叹道:“便是你把我交出去也不妨事。我实在是……连累你太多了!若不是我,你还是那个人人敬惧有加的御前一等侍卫呢。”
卓锐垂眸,低声道:“浅儿,我没后悔过。”
若不是他一时冲动,以那样特别的方式救活溺水的她,他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也许他会后悔自己年轻冲动,却绝不会后悔救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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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可浅媚卧于床上,卓锐照例披了件外袍,伏在桌上睡着。
可浅媚睡得极不踏实,只在床上翻来覆去。
卓锐走过去摸摸她的手脚时,却是冰凉冰凉的,正冻得瑟瑟发抖;再一摸被头,已是皱眉。
乡间的棉被本就不比宫里的锦衾厚实暖和,农户借他们的被子又是不知盖了多久的陈年旧被,薄而且硬,并不保暖。
可浅媚本就不适,哪里经得起再给冻上一夜?
他犹豫了下,解开棉衣覆在被子上,自己脱了鞋,也钻入被窝,将那瘦小的身躯扳过,紧紧拥到怀里。
那冰凉的身躯便缓了过来,渐渐有了暖意,熏出了丝丝柔软的甜香。他便有些克制不住,在她的额上亲了亲,又缓缓移下,亲住她的唇。
屋中没有点灯,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觉她的脸上赤烧,身体也有些颤抖。
她向后缩了缩,却没能离开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便静默地承受他,由着他亲昵片刻,才别过脸,低声道:“卓大哥,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以后,我们就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小山村,安安静静做一辈子的樵夫猎户吧!你砍柴打猎,我也学着做饭洗衣,可好?”
她的话语温柔,却极低沉,游丝般转动着某种说不出的绝望,仿佛刚刚织就一个连她自己也未必相信的梦,风吹吹就会破裂。
但卓锐听得却有些痴迷。
他嗅着她身体的丝丝甜香,轻声道:“可我……已不完整……我没法给你真正的家。”
“我也不完整。”
可浅媚轻笑,却呜咽着落下泪来,“那个害了你的男人……把我的心给剜走了!我……已经找不回来了!”
卓锐哽住,然后将她贴向自己的胸膛,说道:“没事,我有。我分给你。”
他的胸膛内,一颗心正怦怦跳得激烈。
可心若分成了两半,不就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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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有些微的动静。
卓锐的身体立刻绷紧,拥着她的柔软顷刻化作武者结实有力的肌肉。
他侧头低喝:“谁?”
可浅媚道:“莫非是风声?”
“我去瞧瞧,就回来。”
卓锐倾听片刻,到底不放心,起身披了衣,替她掖紧了被,提剑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屋外居然真的有人,但并没有听到打斗声,只闻有人低低絮语,却不似与附近的村民交谈。
可浅媚有些疑惑,强撑着坐起身,穿了外袍正要出去查看时,已听到刀剑铮然出鞘的声音,然后是一声低沉的闷哼。
是卓锐的声音!
她的额上猛地冒出汗珠,慌忙拉开门,冲了出去。
冷月如霜,寂寂投于屋前的地面,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那薄薄的雪地中央,卓锐安静地躺着,暗红的液体正缓缓自他身下淌出,悄无声息地渗入地面。
“卓大哥!”
可浅媚不可置信地惊痛大叫,慌忙奔了过去,用力将他抱起。
往日炯然有神的一双眼睛已经黯淡无光,英气俊朗的面庞因伴着死亡来临的剧痛而扭曲着,直到对上她的目光,才慢慢地舒展开来,转作苦涩的凄笑。
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浅儿,我真的想……做一辈子的樵夫猎户。我砍柴打猎,你做饭洗……衣……”
凄笑凝结了。
他恋恋地望着她,眼皮慢慢耷拉下去,在她的臂腕间垂下了头。
“卓……卓大哥!”
她跪在地上,努力把他抱得直起身来,摇晃着他,呼唤着他,凄惶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