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馨的这句叹息,让我们的心为之一紧,却也在她的话里面,感受到了清澈如水的年华,浇灌出了芬芳的花朵。那时候,或许我们不谙世事,觉得它会永不凋零,可是,世俗的风吹雨打,尘世的料峭镌刻,终究还是让它过早的凋零了。
安沐也是即兴弹奏一首曲子,等待着郁馨再次开口说话。
郁馨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纸巾,然后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将墙上酒红色的壁灯打开,于是,这昏暗的店铺终于有了一些温暖的色调。
夏元明点燃一支烟,歪着头将烟吐向旁边,片刻回过头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说完这一句,直到一支烟快要抽完,夏元明也未言语一句,而我们始终保持着耐心,没有再催促。
许久,夏元明闭上眼睛,仰起头回忆道:“二十二岁从延边大学艺术学院毕业那年,我和郁馨迎来了毕业季,为了能够做一张自己的EP,我从老家吉林延边,一直跟着演出团全国各地下基层演出,赚些演出费。那年,到达辽宁盘锦的一个村子里时,遇到了翠芳。我不知道这会是我人生的转折处,如果能够提前知道,也不会犯那么多的错误。”
听到此处,郁馨握着纸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继而纸杯被捏的有些变形,浅色的茶水溢过了手背。
夏元明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熄灭放置烟灰缸中,然后继续说道:“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七月初的一个晚上,在一天的暑热之后,我们在村子里搭好了舞台,却不料在演出前半个小时下起了暴雨,这一下,断断续续的到第二天傍晚,雨水才停下来,由于地面积水太多,演出是到第三天晚上才得以进行的,当时一个演出团队大概二十来人,领队的和村长协商,安排我们进了老乡家里。”
我又给夏元明散了支烟,带着疑惑向他问道:“你住在了翠芳家?”
夏元明接过烟,在沉默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翠芳是个特别精明能干的姑娘,十里八村都夸她能干,在我住她家的三天里,就遇到四个上门提亲的老乡,可是她眼光特别高,第二天雨停了的那晚上,家里面因为逼她定亲事,她难过的躲在平房顶上哭泣,她是个特别倔强的人,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更不愿像同村的其他姑娘那样,随意找个人便嫁了,她说起了自己是被养父母在路口捡到的,家里好几个孩子上学,随着孩子们长大,家里的日常开支越来越多,懂事的她并没有将上学压力丢给父母,学习成绩优异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回家。她告诉我,自己前二十来年,从未为自己真正的活过,可是后半辈子,必须找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否则这日子太难熬了……那天晚上,我们不顾水迹,坐在潮湿的楼顶地坪上,我沉默的吸烟,她满眼含泪的讲述。她说想找我这样有才气的男人做丈夫,能够教她没有机会学会的东西……”
郁馨无奈的看着夏元明,半晌说道:“如果那时候不是我和你吵架,你也不会一个人全国各地跑,我们就不会穿插那么多的苦难了。”
夏元明捏着烟的手开始颤抖,两行眼泪就这么挂在了脸上,然后抱头痛哭着……许久擦干眼泪,继续说道:“那晚上,翠芳笑着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赌气告诉她没有。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类型的,我说能够愿意跟我一起随遇而安、双方父母不会因为物质金钱而产生分歧,并且能够和我一起做音乐,支持我的人……现在想来,我的这些话,便是我坠落深渊的开始,我害了翠芳,更害了郁馨。”
……
安沐弹奏的曲子以一种海水涨潮的汹涌,困住了所有人的情绪。在这一刻,我很理解夏元明的痛苦,那种痛简直可以将人撕的支离破碎……
片刻,夏元明再次将手上的烟点燃,吸了一口道:“演出的那个晚上,我将所有的情绪用摇滚的方式,发泄在了舞台上,可是我狂暴狰狞的发泄式歌唱,并没有几个人买账,于是我成了老乡眼中最不会唱歌,只会喊叫的歌手。那晚,翠芳端着小板凳,坐在一群年轻姑娘的中间,她梳着马尾辫,充满活力,跟着我的节奏摇晃着身体,卖力的鼓掌,冷下来的场子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而我也直接对她一个人唱似的,唱了两首便被领队叫停了,余下的三首串场歌曲根本没让我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