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洞里阴暗清亮,一股淡淡的苔藓味道冲入鼻中,说不出的清新自然。康熙汗水淋淋,冰丝织的华丽袍子黏在后背,被风一吹,便凉沁沁的打了个喷嚏。
“又有人该遭殃了!”蓅烟歪着头,笑着说,鬓角压的两朵玉蔷薇微微一闪。她从胸口解下帕子,一把替康熙把头发挽住,打了个蝴蝶结,“我看你还是早点出去吧。省得太皇太后知道,把你身边的人全撵去慎刑司打十大板子。”
康熙双手撑膝弓着腰,百无聊赖道:“朕偏不!爱谁遭殃谁遭殃!”他难得任性,像极了蓅烟班上的毛头小伙子,左右一想,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两人一时无话,蓅烟躺靠着阴凉潮湿的墙壁,由着冷风吹干了热汗。她道:“肚子好饿,真想吃个大西瓜。”
“朕记得宫人的份例,盛夏每日皆有习惯供应,不该你贪啊。”
“不够吃。”
蓅烟恹恹的,好似不大高兴。康熙悄悄朝旁边挪了两步,靠着蓅烟躺下,对她说:“朕请你吃个饱好不好?”蓅烟摇头,仍然愁云寡淡。
“玄烨...我还可以叫你玄烨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算得上...朋友吗?”蓅烟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她觉得自己和康熙是没有结果的,她是三百年后的现代人,而他是拥有六宫粉黛的作古皇帝。甚至在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学校组织去北京游学,还专程去了一趟景陵。
景陵是康熙帝的寝陵,他埋葬的地方。所以,她不能爱他,更不能嫁给他。况且隔着三百年的时光,她又怎么能爱他,怎么嫁给他呢?
康熙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有点惶然,又似乎有点失落。“朋友?我们当然算朋友。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只有你敢对朕直呼名姓。整个大清的女人,也只有你不愿意嫁给朕。”
蓅烟的绣花鞋一下一下踢着地底的湿土,白色的绸布上全是泥土。她低着头,有点沮丧,“既然是朋友,那你就不要因为宣妃进宫了,就不理我了。重色轻友真的不好。”
康熙没想到她突然会冒出这样的话,蓦地有点欣喜,沉重的脸部也变得柔和,“宣妃是宣妃,你是你,我怎么会因为她而不理你?她刚刚入宫嘛,诸多不习惯,朕看在她阿玛的面子上,也要多照顾她。况且...”他贴近她的脸,眯眼发笑,“我何时不理你了?朕几次想和你说话,是你避着朕,一灰溜跑个没影,还当着底下人甩脸色...”
两人说着话,外头又是一阵喧闹,把话头给打断了。等清净时,蓅烟已不愿再提此事。但毕竟是心结打开了,即便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即便是敷衍她的,她也信了。
蓅烟犯嘀咕,朝他撒娇,“好饿。”
孙国安站在池塘边急得两眼发黑,看见皇帝优哉游哉瞎逛回来,又嚷着要吃膳,悬着的心“铛”的一落,又见蓅烟跟在旁边,没的又“唆”的一声飘到了嗓子口。出门前平妃娘娘可找他谈过,要仔细盯着点江蓅烟。他当初以为江蓅烟已是往日黄花,便满口答应了。眼下见此场面,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半桌子的热饭热菜,香味飘到了十里外。
原本御席少说也有两三桌,但康熙顾着蓅烟要吃,想着专门开席伺候的人一大堆,大眼小眼的瞪着,实在不好说话。遂令人只摆了半桌膳食,伺候的嬷嬷太监也免了。
康熙压根没上桌,他胃口本就不大,在路上早吃饱了,干脆让蓅烟吃独食。
蓅烟一个小宫女被马车颠得满口苦水不说,预备膳食的部门居然只给她分了两只烧饼。她是御前之人况且如此,可见底下赶马车搬行李倒尿壶喂粮草的小太监小宫女了。
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蓅烟吃得很带劲,风卷残云连汤汁都喝到底。康熙站在旁边看着她吃,竟然看出了胃口,捋起袖子,问:“哪个好吃?朕也饿了。”
“烧麦不错...牛肉饺子也好吃...”蓅烟狼吞虎咽,斜眼堆笑,“要是再上一盘西瓜做餐后点心,那就完美了。”切好的西瓜很快端上桌,本就不值多少钱的东西,听见皇帝要吃,御膳房还不把顶好顶甜顶红的瓜给全切了!然后专捡了中间最好吃的那一小块装了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