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红灯高悬,在深邃的星空里透着一种诡异的光芒。平妃衣着富丽,红唇雪肌,扶着两个丫头站在院门之下,遥遥看见明黄的灯影迤逦行来,跳跃的欢喜溢出胸前,点缀在唇边,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快乐。她推开宫女,几乎是踉跄的迎去,痴痴唤:“皇上...”
康熙的目光从她面颊扫过,下轿进屋,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
朦胧的夜色里,平妃看着大步在前的背影,灵台深处遽然闪现出一片灵光。她好似突然觉察到什么,惶然而无力的跟在后面,在和暖的夏风里瑟瑟发抖。
那一夜的翊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蓅烟也不知道。
康熙是半夜到的枕霞阁,漫天星子愈发的清冷稀疏,也愈发的耀眼明亮。蓅烟一听动静便从凉榻上坐起身,惺忪着眼,想要说句话,却被康熙倾身而上堵住了唇舌。门窗皆敞着,树梢的月亮、星光一点点的照映进屋。油灯昏暗,把两人相叠的身影拢在一片绯色迷离的光芒里。他比往时更加的冲动有力,差点要揉碎了她。蓅烟哀怨柔吟的求饶声被风吹出屋外,裹在康熙沉闷的呼吸里,听得底下人面红耳赤。
汹涌的怒火随着最后一丝气力的碾尽而精疲力竭。
他粗壮有力的臂膀环着她,下巴在她眉间一轻一重的蹭着,许久不曾言语。蓅烟早已酥软如泥,捧着肚子仰面躺着,由着他折腾,自己沉沉睡去。
不理你了,我累。她心想。
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浮上心头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皇上呢?”素兮伺候着穿戴,回道:“皇上天未亮就走了。”蓅烟嗯了一声,神思恍惚的梳洗打扮,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就围着院子瞎走晒太阳。僖嫔和马贵人一人捧着一束未长熟的莲蓬穿过夹门走来,笑道:“臣妾给江主子请安。”三人有一月多没见面,甚觉亲厚,坐进亭子里贪凉。
僖嫔道:“莲子还没有长熟,插在瓶子里有股清香,闻着舒服。”
马贵人抚着蓅烟的肚皮,“又大了许多。”
僖嫔神秘兮兮拉住蓅烟的手,压低了声音,“昨儿晚上翊坤宫闹翻了,你可知道?”蓅烟惊讶:“为了什么?”马贵人横了僖嫔一眼,把一袭小毛毯盖在蓅烟腰身,说:“没影儿的事,丫头们胡说乱传,她跟着瞎起哄。”又道:“平主子要生产了,能有什么事?”
蓅烟半歪着,身下垫着厚厚的方枕,仍觉腰酸腿胀,她说:“听说平主子过了产期已有大半月,可是真的?肚中的孩子可有危险?”她与平妃合不来是一回事,肚中孩子无辜又是另一回事。马贵人笑道:“您呀,顾好自己就好,管旁的做什么?”
说话间,若湘不知道从哪儿火急火燎的跑来,手忙脚乱的朝众人行了个礼,便说:“主子,方才有人来传话,说...说平主子没了。”
“没了?”蓅烟惊讶,倏然坐起时,肚中刺地一痛,她问:“孩子呢?”
若湘道:“不知道呢,传话的人走到门口说了一句就跑了,根本不许人问话。”僖嫔昨儿上午还去给平妃请过安,一夜的功夫人就没了,犹似做梦一般,半响都说不出话。马贵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儿,遂道:“我去趟翊坤宫瞧瞧,你呢,回屋里躺着吧,江主子这儿要人照应。”蓅烟到底觉得平妃可怜,捱着浑身的酸痛,说:“我也去瞧瞧...”音未落,肚中之痛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幸而若湘、僖嫔就在旁侧,两人死死扼住她的臂膀,才不至于摔倒。马贵人几步走到院中招呼,“素兮,快!你主子肚子痛,快去请御医。”
素兮手里端着刚刚换下的被褥枕套,远远看见蓅烟的情形,骇得把瓷盆一撂,无半句多余的废话,提起袍子就往外头跑。到了御医院,医女却说:“秦御医去西暖阁了...”素兮是聪慧明理之人,她已知道平妃出事,先还以为秦御医必然在翊坤宫守着呢,还暗暗怨自己手忙脚乱的,应该先去翊坤宫才是。未料秦御医竟然在西暖阁说话,翊坤宫想必已是鸡飞狗跳,皇帝没有摆驾反而在西暖阁召见御医,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细细一想,总觉哪里奇怪。
此时的素兮顾不得多想,抄近路奔至西暖阁,等不及孙国安通传,便在廊下高呼:“奴婢素兮有事禀告。”殿中半响都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才听康熙道:“进来说话。”
素兮是康熙挑给蓅烟的人,如果不是万分火急之事,不会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