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午膳时候,僖嫔方挽着马贵人从枕霞阁出来。风雪稍停,两人沿着长廊慢慢踱步,亭台楼阁皆被白雪覆盖,眼到之处苍茫萧瑟。僖嫔轻叹:“皇上待江妃真是好。我听人说,江妃父亲渎职贪腐,压根做不成事。前头把皇上怄得大怒,调回长沙后,詹事府的人谁不高兴?没想到一年的功夫,又给调回来了。亏得皇上英明,还不得听江妃的枕边风!”
狂风卷地,斗檐上细碎的雪花絮絮飘落。台阶积雪覆盖,马贵人踩着花盆鞋小心翼翼的走着,斥责道:“这样的话,休要再说!若没有江妃,哪有你我今日安稳之时?你以为内务府的人当真是依着位分照顾我俩么?都是念着江妃的脸面罢了!咱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食指轻轻戳在僖嫔发间,“你可定要改了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
僖嫔唇边掬笑,不大好意思的垂下脸,“我只和你说罢。”
宜嫔用过膳,正要午歇,忽有人来传话,“宜主子,宣贵妃请您去景仁宫说话。”宫女琼华连忙伺候宜嫔重新梳洗穿戴,说:“天寒地冻的,主子不如回话推脱罢,您怀有身孕,身子不爽利也实在正常。”宜嫔思虑片刻,说:“若她叫我去,我又不去,她定以为我是怕了她。上回在箭场上我们打了个平手,她心里可不痛快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去就是了。”
到了景仁宫,宣贵妃竟然扶着丫头迎了出来,叫宜嫔受宠若惊,把自己那点儿私心暂且搁在一旁。宣贵妃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事,这不快过年了吗?咱们做孙媳妇的,年年都要给太皇太后、太后敬献经书,我一时写不完,想请你帮帮忙,反正你今年不用敬献。”
宜嫔顿觉难堪,一下子明白了宣贵妃的用意。宫里人人都知道宜嫔没读过多少书,字也写得难看,平素她自己要敬献的经书都是熬夜熬出来的,今年她有孕,太皇太后才下来旨意让她安心养胎,不必誊写经书,没想到宣贵妃竟然借此为难她。
今日圣驾出宫,太皇太后、太后入佛堂礼佛不许人打搅,宫中以宣贵妃为尊,宜嫔若贸然与宣贵妃理论,到头来,定会治她个逾越失礼之罪,事情传到太皇太后、皇上耳中,对自己更无益处。如此片刻间的功夫,宜嫔已然是思绪万千,她堆起笑容,“我没有练过字,若写得潦草,还请宣贵妃多多包涵。”
“誊写经书贵在心诚,旁的都不紧要。”宣贵妃亲亲热热的把宜嫔扶入殿中,在大案上铺开笔墨纸砚,自己搬了条藤椅在旁边坐着,“我誊写了半月,这几天手一直抽筋,你既然来了,我今儿就放一天假,歇一歇。”说完,命宫女搬来两盆炭火,又摆开几碟瓜果,脚上盖着毛毯,悠然的看着宜嫔。宜嫔骑虎难下,只好提笔。
一直写到天幕漆黑,宣贵妃才让宜嫔离开。
回延禧宫的路上,宜嫔越想越气,气得浑身燥热,大冷的天硬是气出来一身细汗。她不停的埋怨,“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宣贵妃太仗势欺人了!她自己坐在那儿剥瓜子烤火,让我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写了一下午的字,我还怀着孩子呢!这事儿别想就这么过去!”
琼华煽风点火,“您白白给她写了几个时辰的字,将来献给太皇太后,又不会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丢进火炉里就烧了,全是她的功劳呢!”
宜嫔一寻思,没想到还搁着这一层,越发觉得气闷,话都不想说了,急匆匆往前冲,到拐弯处,那头冒冒失失跑来一个黄毛丫头,一把将宜嫔撞摔在雪里!宜嫔“哎呦”一声,立马大骂:“瞎了眼的小蹄子,赶着去找死呢!”丫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扶住宜嫔,“主子,您快起身,雪里凉。奴婢该死...”
琼华觉得丫头看着眼熟,狐疑道:“你在哪儿当差?”
丫头说:“奴婢在慈宁宫当差。”一听是慈宁宫,宜嫔立时换了副面孔,脸色和缓许多,“你急着去做什么?今儿是撞到我,若是撞到别人,少不得你一顿打。”丫头眼里挂着泪,惊恐万分,“太皇太后命奴婢去给宣贵妃传一句话。”
宜嫔没有多问,只说:“去吧,我并无大碍。”
丫头破涕为笑,“多谢宜嫔娘娘开恩。”
看着丫头远去的背影,宜嫔心中忽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