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梁颤动,灰硝弥漫,天崩地裂的声音摇晃着灌入耳中。兰儿惊骇,啼哭不止,嘴里一直喊着额娘。蓅烟踉跄几步,想要上前抱住她,未料一阵地动山摇,假山碎石滚落,暮秋下意识的往后躲,蓅烟扑了空,差点跌倒。康熙勉力走到她身侧,箍住她喊道:“你别乱动,暮秋会护着兰儿!”蓅烟着急,眼睛里裹着泪水,“不行,兰儿在哭呢,她害怕。”
暮秋一路往后退,大地好似倾斜了,剧烈的颤抖着,周围除了尖叫声和兰儿的哭声,大雾迷蒙在眼前,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顷刻间,从一片混沌中突然伸出来一双手,那人说:“把兰儿给朕。”暮秋定了定神,终于瞧见康熙的面容,他沉着若定,犹如天降神明。
何时...何时她也能有如此威武良人?
康熙把兰儿交给蓅烟时,蓅烟看着他的样子,顿时就哭了。他满身风尘,龙袍被勾破了衣袖,发辫上挂着落叶,脸上黑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身的狼狈,唯深邃的眼眸即便在昏天暗地里仍然烁烁发光,使人过目不忘。
震势稍停,康熙一手环着蓅烟的腰,唯恐再有动荡,一手替她拭泪,反而笑起来,“怎么又哭了?兰儿才停了,你又开始了,你们两母女真是一模一样。”
蓅烟往他怀里挤,他便用宽大的胸膛包容住她,说:“别怕,没事儿。”
御前侍卫终于涌入院里,把康熙围着中央,“这儿花草假山犹多,请万岁爷移驾到空地。”康熙颔首,半抱着蓅烟往宫街上走,忧心忡忡,“苏雀,你去慈宁宫、寿康宫看看形势。”苏雀应了一声是,瞥眼看了看若湘,低声说:“你自己小心些。”语毕,便疾步去了。
这场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次小余震后,便彻底消停了。
枕霞阁里除去砸碎的花瓶、玻璃分屏之类的易碎之物,旁的并未有损失。紫禁城房梁坚固,地基纹丝未动,故而并没有建筑倒塌。但蓅烟却受伤了,她与康熙站在宫街里躲避时,路旁的大槐树吹断了枝条,从两人头顶掉下,蓅烟当时怀里抱着胤兰,便只好整个人儿朝康熙推攘去,人没有摔倒,树枝也躲过去了,只是枝条太长,尖锐处狠狠刮过蓅烟的脖颈,鲜血犹如泉涌。痛得太厉害,反而会麻木。蓅烟开始不知道自己流血了,待血腥味弥漫到鼻尖,人一下子感觉到痛,瞬间就晕得人事不省。
即便如此,康熙也没顾得上她。
蓅烟趴在榻上养伤的小半月里,宫里人人都见过了,从云妃到德嫔,从宣贵妃到王贵人,连太皇太后都遣了玉竹来探病,但康熙...却一步都没有踏入枕霞阁。
地震那会曦儿在南书房,乌尔衮手脚麻利,拖着她一口气跑到了乾清宫的天街,反而没事。事毕,乌尔衮扬着脸说,“咱们抵消了。”
曦儿撑着膝盖望着黑雾般的天底下倔强的男子汉,“什么抵消了?”
乌尔衮没有说话,替她扶好一支朱钗。
多年后,当曦儿长大成一位真正的和硕公主,无论与乌尔衮之间有多少厄运,她都会念着此刻情谊。即便翻天覆地命运无常,他也愿意...为她扶好一支朱钗。
曦儿下课回宫,先跑到蓅烟榻边请安,“额娘,您今日好些了吗?伤口还疼吗?”蓅烟趴在榻上,脖颈上、背上鼓鼓的包着两层纱布,她手里拿着一本《三国演义》,是的,人无聊的时候,不仅《三国演义》,连《水浒传》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蓅烟努力的翻过身坐起,背部不敢碰到任何东西,脖子直直的梗着,她摸摸曦儿的头,原本想说自己没事,伤口不疼了,可话一出口,却是:“今儿见你皇阿玛了吗?”
“皇阿玛忙着呢。”曦儿说,“我听大哥说,地震后京城损失惨重,死了很多人,有些地方连县衙都被淹了。”她拿出今日写的文章给蓅烟瞧,蓅烟哪里有心思啊,敷衍两句,仍然离不开问康熙的事,“你皇阿玛最近没带你去听进讲?”
“最近没有进讲。”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