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兰看着银发金眸的天使身后, 舒展开来那纯白的，流转着光芒的羽翼, 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是感觉上比太阳还要炽热，但看上去却只觉得很柔和的漂亮，让人想要摸一把。

不, 这个想法太过失礼了。

加百列的手指轻轻抚过放置在桌上的，以人骨为剑柄, 熔炼了银在其中的长剑。锻造的工艺没法跟矮人的工匠相比, 但应该是人类武器大师在当时能够达到的巅峰所在。

加百列看向昆兰, 道：“吾名加百列，上帝御前的炽天使。若你愿意接受吾的雇佣, 你将以加百列之名而战。相应地，你将会迎来无数恶魔的敌人, 但同时, 光明的种族也会接纳你。”

即使面对的是堪称天敌的所在，昆兰的神情依旧镇定极了。他灰白色的眸子看向加百列, 平静地开口道：“既然是雇佣, 那加百列先生, 你准备付出什么作为酬劳？”

加百列笑了，他的手指轻扣剑身，道：“一把, 能够完全杀死血祖以及诸多黑暗生物的, 圣光之剑？”

昆兰干脆利落地点头, 道：“成交。”

他本来就是必杀血祖，若是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无疑是一大助力。

他这把剑，固然好用，但上一次和血祖对决时已经说明了它并不能够给血祖造成最致命的伤害。

娜瑞尔倏地转头瞪向昆兰，那目光，简直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天使想要昆兰先生杀死血祖，一把趁手的武器是必然的供给，哪能真作为酬劳！更让她郁闷的是，昆兰先生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完全没有想要为自己谋些福祉！

昆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娜瑞尔突然这么凶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勾了勾唇角，手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寸寸抚过，他正在推算这把剑的承受能力。

下一刻，他身后的羽翼轻振，无数长度在一英寸的白色绒羽自他身后飘落，而后一片一片飞到了剑身之上。

每一片绒羽融入剑身之时，白色的火星飞溅，空气中传来爆豆子的声音，接连不断。而加百列泛着莹白色光泽的手则虚虚地悬在剑身之上，无论是四溅的火星还是飘落的绒羽，始终局限在桌面的空间，没有误伤到旁边的昆兰和娜瑞尔半点。

当最后一片绒羽融入剑身中后，加百列的手指按在剑身上，一寸寸地抚过。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原本光滑雪亮的剑身上出现异常精致的羽毛形状花纹。除了花纹以外，它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没有区别，但只要凝视剑身超过三秒钟就会发现，剑身上有着错落的银色小颗粒，如星屑落在剑身之上。

效果还行。

鉴于本身材料的限制，这把剑的品质提升到了中三级能天使之刃的程度就再无法精进。不过，宰一个实力大减的血祖，应是绰绰有余。

天使之刃是天堂配发的武器装备，严格根据天使的等级和实力分为九个等级。一般而言，高等级的天使能够自如使用与他相匹配或是低等级的天使之刃，但低等级的天使却无法挥动高出他等级的天使之刃，这与天使之刃内蕴含着的荣光程度有关。

当然，天使也不是就这么一种武器装备。就像是加百列，除了一把炽天使之刃以外，还有一把天使号角，又名加百列号角，是上帝赐予他的宝物。

加百列一向只称呼它为天使号角，毕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那多不好意思。

他是谦逊矜持的炽天使。

只不幸的是，无论是炽天使之刃还是天使号角，在加百列流落人间之后，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按理说，镌刻了他真名的武器，只要一个呼唤就能够将其唤来。但现在，他连天堂的大门都推不开，更别提他不知在何方的武器。要是被天使捡回天堂还好，万一落在人间……

加百列有理由怀疑，某天在哪家博物馆里，他可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武器。

在心中“啧”了一声，加百列面上的神情不露出半点。他伸手握住了剑柄，也就是某人的大腿骨，柔光在他掌下出现，原本灰白的人骨变得白皙透亮起来，乍看上去，不像是人骨，反而像是某种珍贵的晶石。

虽然骨头状的剑柄似乎有那么一点可爱，但灰白色的质地可不那么好看。自恃完美主义者的加百列自然不可能在提升了剑的品质之后，还保留这么一根显得廉价的骨头。

但烧一烧，用荣光淬炼一下，让它好看一些，还是可以有的。

加百列用那把剑挽了一个剑花，而后劈向了昆兰。

“不！”

娜瑞尔蓦地瞪大了眼睛，惊叫出声。

被她的声音吓到，她怀里的黑蛋骨碌了一下，险些掉在地上。

虽然羽蛇妖带着细鳞的蛋壳坚硬程度不下于龙蛋，这么一摔也摔不破。

流转着柔和白光的剑尖搭在了昆兰的肩膀上。

空气中响起细小的嘶嘶声，一缕白烟在昆兰的肩膀处升腾。

那是昆兰的身体被灼烧的标志。

但昆兰就像是感觉不到威胁和疼痛一样，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地看向加百列。

加百列身后的羽翼已经收敛起来，但即使不显现荣光的羽翼，他的身上仍然泛着柔光，和剑身上别无二致的光芒。

加百列看着昆兰，缓声问道：“昆兰，你愿意以诛杀血祖为目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昆兰颔首道：“我愿意。”

“那……”加百列鎏金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你愿意在结束血祖的生命后，作为一个人类，活百年的时光吗？”

昆兰愣住。

娜瑞尔惊喜地看向加百列，道：“您……加百列殿下您……”

“……为什么？”昆兰的神情间带着困惑，“我以为，你应当是讨厌返魂尸的。”

他以为，加百列不去追杀血祖是因为没有时间，选择他也是看在他武力值还算不错，跟血祖还有着深仇大恨，有生之年不会停下追杀血祖脚步的决心。

加百列对他有利用之心，昆兰不在意。

因为对于能够杀死血祖的武器，他很感兴趣。

加百列痛快地点头道：“我确实讨厌返魂尸，但是，昆兰，你觉得自己是返魂尸吗？”

昆兰抿了一下嘴角，慢慢地道：“我是半人半返魂尸。”

一个注定不会被两边所接受的存在。

当然，他本身对返魂尸一族没有一点好感。

泛着白色柔光的剑刃下滑，抵在昆兰的心口处，道：“你有一颗人类之心。”

而且，看着还不错。

当然，他家斯潘是最好的。

“再有，你该不会以为，我雇佣你的代价就是这么一把剑吧？”加百列看向昆兰的目光带上控诉之意，他是那么吝啬的天使吗。

他一向对他看得顺眼的人类很大方！

昆兰垂下眼，手指慢慢地屈伸了一下。

他的手是灰白色的，没有一点弹性，而划开后，流出来的血是苍白色的。

他与一般返魂尸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他的血液里没有血虫的存在。

人类？

就像是他死去的母亲，就像是他死去的爱人还有女儿一样吗？

昆兰慢慢开口道：“我……愿意。”

“很好，契约成立。”

金色的纹路在昆兰的手臂处烙印，他能够感觉到，那把隐隐对他传来危险气息的剑变得异常温驯起来。

加百列剑尖一转，将那把改头换面的银剑扔给昆兰。

昆兰伸手握住了剑身，没有灼烧的感觉。

“阳光和银对你的伤害依旧，但这把剑不一样。”加百列解释道，“它属于你。”

所以，它不会灼烧他。

“谢谢。”昆兰慢慢地道。

“之后一起谢。”加百列回了一句，然后他开始挽袖子。

昆兰和娜瑞尔有些疑惑地看向加百列，之后一起谢？

加百列冲昆兰勾了一下手指。

昆兰眨了一下眼睛，起身，走到加百列的面前。

加百列：“转过去。”

昆兰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加百列，慢慢地转过身。

下一刻，加百列的右手猛地刺进了昆兰的脊背之中。

“唔！”昆兰蓦地瞪大了眼睛，虽然对于返魂尸而言，脊柱并不是致命弱点，但要是脊柱断了，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修复，而且对于行动能力有着很大的影响。

娜瑞尔的手指倏地攥紧，但她没有出声。刚刚订立了契约的天使，不会伤害他刚订立了契约的对象。

昆兰的身体颤抖起来，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戳刺他的脊柱。

“忍住。”加百列的神情冷肃，专心地用以诺语在昆兰的脊柱骨上刻下咒语。

让昆兰在杀死血祖之后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是加百列临时加上的协议内容。以着这个半人半返魂尸的性格，那一把能够杀死血祖的剑已经可以作为报酬。

虽然他不曾表现出来，但加百列能够感觉到，他渴望做一个能够生老病死的人类。

也许是他之前生命里有人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灵魂最深处渴望同他们一样。只是他又太过清醒，所以从不做那种奢望。

奢望，确实是奢望。

哪怕自古以来有人提出无数种可能，试图用魔法或是炼金术逆转被转化的过程来将吸血鬼变回人类，但加百列可以直白地告诉他们，不可能。

哪怕被狼人咬了还有着被逆转的可能性，但吸血鬼，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