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临安府庙会到了一半,便下起大雨来。
雨水瓢泼落下,原本的行人也都纷纷躲避,小摊贩推着自己的摊位也匆匆地避雨回家,“这雨好生地大,怎么来的?”
“唉,苦也,快走快走。”
才不过一小会儿,这儿就没多少人了,雨水拍打在青石砖上,不片刻就只剩了清幽的一片,少女捕快抿了抿唇,站在那一棵系着红色绸缎的大树下安静等着。
雨水不停歇,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低着头看着青石板倒影天光云影的少女突然一怔,雨水骤然一停,头顶多出一把油纸伞,撑伞的人显而易见地英朗,少女心底一股气和委屈感觉一下腾起:
“登徒子,你!”
声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看着撑伞的大师兄,展昭撑着伞,轻声道:
“走,回了……”
大盗第二次失约。
……………………
“总觉得珏捕快心情不是很好。”
“不,不是不是很好,是很是不好。”
众多年轻捕快,看到那英武少女提剑走出来,连忙收敛了低声的交谈和话语,纷纷地退避开,他们都知道了那大盗的失约,总觉得整个府衙里面,都潜藏着一股巨大的暴风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鹿皮靴踏在地上声音有力清脆。
少女进了后堂,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恰好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微微皱眉,想了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轻声走去听,里面是附近城池的官员,正在汇报灾情。
附近出了潮灾。
那官员脸上带着微笑汇报道:“全赖圣上得享天命,执政清明,故而自有神明庇佑,诸位大人上下效力,海内清平,故而,虽有天灾,但是属下兢兢业业,城中无有一人伤亡,实是天佑我大宋……”
“无一人伤亡?”
官员扶了抚须,道:“是。”
“还有一贼人欲趁着这天灾之际为祸作乱,已被拿下,当场杖毙。”
“正是那江南大盗盗渊。”
“呵……此人宵小,不足为惧,竟敢在本官治水之时胡作非为。”
“当时来不及禀报上官,故而情急之下,只得将其打杀。”
“只如杀一疯狗。”
“弃尸于街,任由虫蚁啄食罢了。”
“呵……不足以道,不足以道。”
少女捕快动作僵住。
展昭眸子微敛。
而那官员脸上还带着客气的笑容,解释自己如何如何兢兢业业,才克服了这一次的天灾,那贼人又是如何嚣张,自己义愤填膺,最终率领捕快们将其击杀的一幕娓娓道来。
可是他面对的,是包拯。
而这个时候,身侧带着的两名捕快似乎忍无可忍,其中一名捕头猛地一脚将那大腹便便的官员踹到在地,咬牙怒道:“这就是大人你说的请功么?!”
他翻过身来,跪倒在地,咬牙道:“包大人做主。”
“当时这狗官早已经第一个跑了,城破危亡,下官亲眼所见,是渊他救人的。”
“我娘,我孩子,还有好多人……都是他救了的。”
“下官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中年汉子把官帽解下来,重重一头叩首,语气哽咽道:
“……一剑拦江,力竭身亡。”
清脆的破碎声音响起。
后堂数人下意识回头,看到身穿红衣的少女呆呆站在那里,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展昭立时跨前一步,伸出手臂横栏,道:“珏师妹,你先出去。”
少女失魂落魄绕开师兄,摇摇晃晃走到那跪地捕头前面。
呢喃道:“他……死了?”
中年汉子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托着,有些艰难道:
“他说……”
“抱歉失约……”
白布里面是断裂成两半的簪子。
少女张了张口,回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句话。
‘用你的脏钱吗?’
“这簪子,不脏的……”
少女恍惚了下,却觉得天地摇晃,然后眼前就是自己师兄和包大人紧张的脸,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变得那么高,而后她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跌倒在地上了,奇怪啊,怎么下雨了……
咦,好大的雨……
少女面容呆滞,眼眶眼泪不受控制留下来。
伸出手下意识抓着展昭手臂,手指用力几乎要镶嵌到骨头里。
“他,他……”
展昭说不出话来。
低声的呜咽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变成了哭泣的声音,是压抑着的低声的,向风一样的哭声。
……………………
“所以,师妹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驿站边,南侠展昭骑着战马,包拯是御史,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巡查百官之后,还要回京述职,而身穿红衣,仍旧金环高马尾的少女却留在江南。
“你不要做傻事啊。”
展昭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说出这句话。
“师兄你在说什么?!”
少女一双剑眉扬起,英气勃勃,“我可能是那种蠢货吗?!”
她看着江南十里烟雨的盛景,嗓音柔和下来:
“我只是,很喜欢江南而已……”
京城来的包大人和南侠展昭最终回去了京城,而红衣的少女骑着马儿,马蹄声滴滴答答,走在江南的烟雨小巷里面,再也没有回头。
…………
二十年后。
“这真的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