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有什么误会?”
宫宸戋顿时嗤笑,只是,笑着笑着,又止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花千叶在背后算计他。或许,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云止来一起杀他。而,不得不说,眼下,他成功了。那样的两掌,宫宸戋望着挡在自己面前之人,忍不住又笑。只是,这一刻,笑的,却是他自己的愚蠢。她安然无恙,她为了护别的男人与他为敌,她为了别的男人伤他,他却可笑的为她……
一时间,宫宸戋不觉微微闭了闭眼,想要将面前之人从心口硬生生挖掉。
花千叶亦笑,“误会,有什么误会?”
——满地的尸体,还有亲眼看见宫宸戋将邱霸天硬生生钉在寨门上,有什么误会?即便是误会,也不能抵消一切,也绝对要血债血偿。
云止知道,眼下的这一切,不能用‘误会’二字来解除,可是……
“花宫主,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此事先到此为止,以后再说,可好?”宫宸戋的情况,不容乐观。云止无法再在此耽搁下去,只想与宫宸戋两个人先离开再说。
“云止,你自己觉得,可能麽?”
花千叶冷笑,今日不杀宫宸戋,他日,岂还有如此好的机会?
云止料到了花千叶的回答,抿唇间,望着前方的花千叶对身后的宫宸戋道,“右相,你先走。”
宫宸戋不动,原本冷硬下来的心,在那五个字之下,竟是轻而易举的被打破。半响,缓缓开口,音声,听不出情绪,“如果,本相说,今日是他在算计本相呢?”
云止一愣,前方之人算计宫宸戋?可是,这可能麽?目光,望向前方之人。
花千叶再一度冷笑,好一个反咬一口。他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但没想到,堂堂的‘东清国’右相宫宸戋,竟也会……冷笑之中,那是轻蔑不屑之光,“宫宸戋,你觉得,你怎么说,会有人相信麽?”还是说,云止会愚蠢的相信?
云止沉默,良久,“右相,你先走。”
一模一样的五个字,前一刻,是轻而易举打破了宫宸戋心底冷硬下来的那一层薄冰。而,这一刻,却是一块一块,再塑了那寒冰。她,不信他。宫宸戋从这五个字中,得到了那一问的回答。薄唇,不觉划过一抹无声的嗤笑与自嘲。
下一刻,漠然转身,一步一步拖着虚弱的身体头也不回离去。
——他,宫宸戋,绝不是那种蠢笨得自己送死之人,也绝不是那种自诩正人君子的愚傲之人,不会因为一口气而明知留下是死亦要送死留下。
——只是,今日之仇,只要他宫宸戋不死,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
云止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觉心下微微一松,回头望去。只是,那一抹踉跄离去的白色身影……眼中,一时不知怎么的,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感觉。倨傲如宫宸戋,何时有过这样‘如丧家之犬’转身的时候?那萧条的背影……
花千叶自然不可能放宫宸戋就这样离去,身形一晃,就要上前去阻拦。
云止亦立即身形一晃,成功挡住花千叶的脚步,“花宫主,若你今日,真无法放过他,那么,就先打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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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正午,如一轮红色圆球的太阳悬挂天际正中。仰头间,千丝万缕的阳光似千丝万缕的金线洒落下来,刺痛人双眼的同时,也带起一阵阵眩晕感。
宫宸戋一步步离去,鲜血,便滴了一路。面色,苍白如纸,却强撑不愿倒下。
当云止好不容易点了花千叶的穴道、制住花千叶、紧追而出时,一眼,便看见那一抹还未走远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在阳光之下……
云止从来不知道,原来,‘脆弱’二字,竟也可以用在残忍狠绝的宫宸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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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昏昏暗暗一片的山洞中。
身躯倚靠着冰冷洞壁的宫宸戋,慢慢自昏迷中转醒。目光,冷静的环视四周。
“右相,你醒了?”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并且,还伴随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侧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微亮的洞口处,弯腰走进来一人。
洒落进洞内的月光,因着她的弯腰进入而被阻挡。洞内,一时间,陷入彻底的漆黑之中。
云止走近,在宫宸戋的身侧蹲下身来。而后,将手中刚刚煎好、还不断散发着热气的药送上,道,“右相,这药,你且趁热喝。”
宫宸戋不动,冷眼望着面前的云止。
云止见宫宸戋不动,以为宫宸戋是没有听到,于是,再重复了一遍。
宫宸戋还是不动,昏暗,遮掩住了黑眸中的那一丝冷然,与苍白面色中那一抹毫无温度。
“右相,如今,外面全都是‘百花宫’的人在搜查。若是你不尽快的养好身体,恐是无法走出这里一步。”也正是因此,正是因外面全都是人在搜查,所以,她才没有燃火堆,怕光亮将人给引来。
宫宸戋沉默,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
云止见望着宫宸戋,见宫宸戋还是不动,也不语,想着,该不会傻了吧?
再一片刻,宫宸戋伸手,不发一言的去接云止手中的药碗。然,过度虚弱的身体,手在端住药碗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轻晃起来。
云止见此,连忙重新端过来。那两掌,一同落在宫宸戋身上。若是一般人,即便是其中的任意一掌,也早已经丧命了。宫宸戋能活着,俨然已是命大。而身体,恐短期内无法恢复,只能慢慢的调养。说来,貌似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责任,道,“本相喂你吧。”
一句话落,云止不觉掩唇,咳嗽了一声。怎么听上去,好像很是‘暧昧’的样子?
宫宸戋不语,云止等了一小片刻,便权当宫宸戋这是缄默了。于是,靠近一分,借着洞外洒落进来的光线,将药碗凑近宫宸戋唇边,示意宫宸戋喝下。
宫宸戋慢慢张唇。
云止看着,不由越发倾斜药碗一分。目的,是为让宫宸戋能够更好的喝到。
可不想,动作,似乎有些大了,一缕黑褐色的药汁,顷刻间,便顺着宫宸戋的唇角滑落了下去。
同时,宫宸戋也忍不住一个侧头,轻声咳嗽起来。
云止顿时一边急忙收手,一边连连道‘对不起’,再一边快速的从衣袖下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为宫宸戋擦拭起唇角。
宫宸戋任由云止动作,没有说话。长睫之下的一双黑眸,隐蔽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晰,亦辩不清晰其中的眸光。
云止给宫宸戋细心擦拭干净唇角后,再行喂药。有了刚才的经验,这一次便好了很多。之前,从‘北峰寨’追出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待,追上前去之时,恰他晕迷。那一刻,她只来得及一把扶住他。原本,是要带着他离去的。可是,‘花千色’却突然冲破了穴道,追了出来。于是,她只能带着他先暂躲起来。
宫宸戋一口一口的喝着药,品味着那苦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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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云止在宫宸戋闭目睡着后,起身步出山洞。
‘北峰寨’位于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心腹地,若不是如此,她当时,恐也无法那么轻松的带着宫宸戋脱身。看得出来,‘花千色’是真的要杀宫宸戋。并且,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刻的外面,到处都是‘百花宫’的人在搜查。她先前煎药,还特地到了比较远的地方,煎好之后再回来。
如今,带着一个重伤、连拿药碗都拿不稳的宫宸戋,自然不可能出去。那么,到底是留在这里继续照顾宫宸戋身体、直到宫宸戋的身体慢慢恢复,还是自己先离去、再找人前来?又或者,直接飞鸽传书调派人过来?可是,一旦来了人,依宫宸戋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此事就此罢休、恐到时候还免不了血流成河。
想到此,云止不由叹气,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目前,尽快调养好宫宸戋的身体再说。
有了决定,云止心下不觉一松。转身,重新步入山洞,欲为宫宸戋把一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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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山中寒风呼啸。
宫宸戋一向浅眠,即便是身体虚弱的当下,亦是一样。
安静中,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睛,向着洞口的方向望去。入眼的,乃是那一袭坐在洞口,为他挡着寒风的纤细身影。
她低垂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轻微飞扬在半空中。侧脸的轮廓,因洞内背光而看不清晰。
一时间,宫宸戋的心下,止不住轻微一动,很轻微、很轻微的一动。要狠心的人,是他。可是,忍不住心动的人,还是他。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因她而起。是她,究竟要他怎么办?
半响。
宫宸戋起身,慢步走近。
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那坐在洞口之人的身上。
而,准备越过洞口之人出山洞时,却忽然不知怎么的,情不自禁蹲了下来。手,缓缓的抚摸上那一张沉睡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