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国和亲的队伍进入东清国皇城、到达左相府门口时,不过‘巳时’,而此时已是‘未时’。也就是说,云止消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又或者说,宫宸戋‘困了’云止在房间内近两个时辰。至于,究竟在房间内干什么了,恐也就只有两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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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喜庆一片的大厅内、整一个喜堂上,就落坐了一个封亦修。
但见他,一袭火红色新郎服、端坐堂上首位,正悠然品着茶。让人一眼望去,俨觉就是这府内的主人。
慢步到来、踏入喜堂的云止,面无表情望去。而,也就在这时,忽听一道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于是,本能的回头望去。
那一眼,只见迎面走过来之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阳光下,金丝绣边的白袍轻微晃动,丰神俊美的容颜似流璇着一层淡金光芒,熠熠夺目令人难以直视。
云止看着看着,顿时,心里难以平衡,非常不平衡。同时,之前散去的恼怒,也不觉倏然自心底窜起。可恶的宫宸戋,该死的宫宸戋……这一刻,云止简直恨不得硬生生撕碎那一个人脸上带着的那一抹优雅浅笑。然后,将他狠狠踩在脚底下、再用力的踹上几脚。可恶,委实可恶……
宫宸戋对上云止的目光,薄唇的那一丝笑意,不由隐隐约约柔和轻缓了一分。
云止见着,止不住越发恼怒。原因无他,只因,对此刻心中恼怒的云止而言,那笑俨然成了火上浇油。
喜堂上,封亦修望着出现的云止,震惊得片刻无法动荡。‘他’是谁?是云浅止,还是那一个一直只闻其名却始终不曾见过面的……东清国左相——云止?上一次,在东言城外,虽近在咫尺,可由于光线的原因,他根本就没能看清那一个人的脸,只是隐约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感。
云止旋即收回目光,再重新望向喜堂内坐着的封亦修。
封亦修慢慢回过神来,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一边有礼的对着云止略一拱手、不失气度道,“见过左相。”
“封将军无须多礼。这些年来,本相的义妹对封将军一直念念不忘。此次,更是再三恳求本相、想与封将军你再续夫妻之情。既如此,那过往的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封将军只需好好对待本相的义妹便可。”云止勾唇淡笑,不复刚刚到来时的面无表情。
封亦修一愣,刚才那一声‘左相’不过是试探。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云浅止?
宫宸戋已来到喜堂外,云止的那一句话,甚至声音中含着的那一丝柔和与亲近,都听得一清二楚。霎时,面上亘古不变的那一抹浅笑,微微搁置。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稍紧一分。不喜欢,很不喜欢她对别的男人笑,更不喜欢她与别的男人亲近。
云止对身后那一道目光视若无睹,不紧不慢的迈步,走向前方的封亦修。
封亦修看着,再对喜堂外、阳光下的宫宸戋拱了拱手。平静道,“右相,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封将军,一路‘坐花轿’前来可辛苦?”宫宸戋脸上的那一抹笑,很快恢复如初。一句话,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同时,话语中的‘坐花轿’三个字,语音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明显偏重了那么一分。
封亦修闻言,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刹那间勃然一变。
“封将军自然不辛苦。本相就是考虑到封将军策马奔波会劳累,所以,才做此安排。”
云止岂会听不出宫宸戋话中的那一丝嘲弄?原本,她在所下达的‘和亲书’上、白纸黑字明令写了要封亦修一路坐花轿前来,目的,的确是为了羞辱封亦修。可是,此时此刻……宫宸戋越是嘲弄、越是出言讽刺,越是对封亦修看不顺眼,越是……她就偏要与他唱反调。
而,云止越是护封亦修、越是对封亦修和颜悦色,宫宸戋心里就越不舒服。
一时间,宫宸戋倏的望向云止。阳光下,俊美的容颜笼着一层显而易见的不悦,但最后却是不怒反笑,“左相,既然你这般为封将军着想,那为何不让封将军坐其他的轿子?偏偏就选了花轿、让封将军一路受尽了天下人的……”后面的几个字,无需言明,心知肚明。
封亦修的面色,顷刻间一变再变,强行压制着心中那一股怒意。
云止已经在喜堂上落座下来,一身一尘不染的如雪白衣与火红色一片的喜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淡淡一笑,款款而言道,“本相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封亦修乃是本相义妹的夫君。”微微一顿,徒然带上一丝宠溺的味道,再紧接着道,“右相,没办法,本相的义妹独占心比较强。你也该知道,封亦修之前,还娶过什么小妾。此一举,不过是为了杜绝其他女人再靠近封将军而已。”再微微一顿,欣赏着阳光下那一个人微变的面色,心情不觉一点点转好,“再说,本相的义妹,也想早些成亲。现在,封将军一身新郎喜服,又是坐着花轿到达,什么都无需再耽搁时间弄便可直接拜堂,有何不好?”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拜堂?与封亦修拜堂?黑眸,瞬间阴沉如墨。
“右相,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吧。相信,本相的义妹,一定很高心得到右相的祝福。”云止对宫宸戋的阴沉视若无睹,笑着发出‘诚挚’的邀请。
“本相看,今日这堂,恐没那么容易拜。”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容色阴翳’。
云止闻言,缓缓一笑,心情保持在良好的状态。之后,侧望向封亦修问道,“封将军,你一个人在这里,那本相的义妹呢?”说着,目光缓慢的环视一圈,似乎是想找‘云浅止’的身影。
封亦修站在一侧,两人间的你一言我一语,他竟根本插不上嘴,俨然就是一个多余的。
听得云止的问,一边侧头望向云止,一边淡言回道,“云浅止被人给掳走了,如今下落不明。侍卫还有家丁们找不到你,如今已全部出去寻找。至于文武百官们,想来,此刻都聚集在府门口处等着家丁与侍卫将人找回来。”这也是整一个府内、他们站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亦没有一个下人到来的原因。而那些文武百官们,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之下、在找不到云止之际,当然不好在大厅内大摇大摆的等着,最起码的做做样子谁都会。
“封将军,不知你这个南灵国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当的,连区区的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宫宸戋听着,再度开口。一字一句下,丝毫不掩那一丝嘲讽与嗤笑。不过,尽管如此,依旧是风姿绰约,气韵非凡。
云止也正想说这一句话,但结果,被宫宸戋先了一步。于是,红唇忽的一勾,神色语气皆一转道,“右相此言差矣。如今这乱世,宵小之辈辈出。正人君子对此,往往是防不胜防。若是让本相抓到那一个人,本相定亲手将他‘千刀万剐’……”最后四个字,目光徒的望向宫宸戋。
宫宸戋闻言,不觉心恼,却是笑道,“本相担心,左相到时候恐怕会下不了手……”
“右相不妨等着看看。”云止勾唇亦笑,只是,渗入眼底的笑意俨然又不似笑。她会下不了手?笑话!她此时此刻,简直恨不得将他狠狠的狂揍一顿。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可恶之人。消失半年了无音讯,一回来就对自己……想到此,某一处的疼痛再次传入神经。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悉数徘徊脑海。
这时,有家丁与侍卫快速到来,对着宫宸戋一拱手后,就对着喜堂内的云止禀告‘云浅止被掳之事’。
云止听着,面无表情吩咐道,“给本相搜,即便是翻遍整一个皇城,也定要将人给本相找出来。另外,若是一旦发现掳走本相义妹之人,格……杀勿论。”一个字脱口,待意识过来要脱口说什么时,本想将字眼转开。然,转念又一想,再对上外面阳光下那一个人薄唇上的那一抹弧度,后面的三个字便遂接了下去。
侍卫与家丁领命,连忙转身下去办。
宫宸戋的面色,在这一刻,有些说不出的黑沉。一双黑眸,携着冷意,哪还有刚才的‘神清气爽’?
封亦修望了一眼身侧落座着的云止,再望了一眼外面的宫宸戋。隐约中,似乎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只是,徒然不知为何会有这一种奇怪的感觉。素来听说,东清国的左相与右相,乃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眼下这针锋相对,果如传言。
楚玄裔这个时候快步到来,见堂内坐着的云止,松气的同时片刻无法反应。
脑海中,一时间,不自觉将此刻堂内之人与之前见到的‘云浅止’重合在一起,有些难以分辨。片刻,对着宫宸戋拱了拱手道,“见过右相。”
之后,再一个侧身,对着堂内的云止拱了拱手,“左相,云姑娘她……”
‘云浅止’被掳走后,楚玄裔便一直与左相府的家丁侍卫一起在找。刚刚听出去的家丁侍卫们说,左相正在喜堂之上,于是,便急急忙忙前来。
“本相已经知道了,楚世子莫担心,本相定很快将义妹安然无恙的找回来。”云止知道楚玄裔要说什么,浅笑打断他。
花千叶亦在这个时候到来。
一袭如血的妖冶红衣,蓦的一下子闯入云止的视线。
云止望去,笑不知不觉加深。旋即,竟是亲自起身迎了出去,“花宫主,你来了。”
喜堂之外,空旷之地,花千叶瞥了一眼宫宸戋,见云止安然无恙才慢慢放下心来。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几乎派人翻遍了整一座皇城,“左相,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花宫主,上次约你见面一事,本相临时有事无法赶往,让你白等了,实在抱歉。”
云止看到花千叶,是真的从心底高兴,并非做做样子给宫宸戋看。这么多年来,可以说花千叶是云止最好的朋友。
“无妨。”花千叶柔声一笑,丝毫未在意那一件事。
阳光下,四个人鼎足而站,衣袂飘飘。堂内的封亦修看着,片刻,也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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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中。派人时刻监视左相府、得知‘宫宸戋回来’这一消息的东方卜,冷静的沉思了一番后,挥手让前来禀告的人退下。
之后,命侍卫立即备马车,他要亲自前往左相府‘恭贺左相义妹大喜’。
宫宸戋一消失便是半年有余,如今,他手中的兵权还在云止手中握着。若是云止交还给宫宸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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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内,这一刻,已是高朋满座。府门外,原本焦急、徘徊,等着侍卫将云浅止找回来的那些文武百官,在知道了云止出现后,纷纷进府前去拜见。
喜堂上,云止与宫宸戋分坐首位。一堂的红与两袭雪白,显得有些不搭。
花千叶落座在左侧的第一位,云止的左手下方。对于文武百官积聚的热闹场面,还有些不适应。一直以来,鲜少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对云止刚刚被宫宸戋掳走之事,尽管云止眼下安然无恙,可心底还是有些关心,趁着云止应酬过去几名关员、略空挡之际,用着只有云止与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问道,“左相,刚才……”
云止知道花千叶关心,只是,却根本没办法说。只道,“本相没事,多谢花宫主关心。”
花千叶闻言,不由向着宫宸戋撇去一眼,恰见他也向着自己望过来。那眼神,似乎与以往一样,但又似乎有些许的不同。
楚玄裔与封亦修两个人,分别坐在花千叶的下方。
文武百官此起彼伏的过来恭喜,对被掳走的云浅止,相信堂上之人会找回来。
云止游刃有余的应酬着。冬日的夜幕,要远比夏日来得早些。不知不觉,堂外便已经渐渐黑沉了下来。家丁与侍卫们,始终没有找到被掳走的云浅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