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先把虾养在水里。”
钟意微点一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同其他课外培训机构一样,精诚道馆也是设在居民聚集的小区附近。
一栋年代老旧的写字楼里,低廉的租金能盘活一大票靠学生吃饭的生意人。
钟意自六岁起就在这道馆学习跆拳道,到今年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母亲过世后的那几年,馆长把他当成自家孩子来疼,放学回来的周末,两天几乎都是在道馆里度过的。
道馆里的教练,师兄弟们于他而言,胜似亲人。
“唉,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精诚道馆有大喜讯啊!今天所有报名的全部赠送两节课啊!”
离道馆还有几十米,钟意就看见前面人头攒动。
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吆喝,听声音好像是亲人之一的黄教练。
哐——哐——
“唉唉,各位街坊邻居都来看一看看一看啊!不捧不吹,我们是白纸黑字的实力派啊!一中的高材生,黑带二段的高手,如今更是保送进了B大啊!来啊来啊,都过来看看啊!”
钟意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亲人之二的李教练。
——李教练这会儿提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面铜锣,正绕着围观的人群哐哐猛敲。
而人群中央那个唾沫四溅的黄教练则举着喇叭大肆吹嘘着:
“嘿,你还别不信,人家就是打小进的咱们道馆,刚来的时候还不到我腰那么高,又瘦又小,大风一刮就能被吹跑!
“后来啊,在我们的教导下,人家勤学苦练啊!人家练了跆拳道,个子噌噌往上爬,现在人家长得又高又帅,脑袋还挺好使!
“这不,高三才开学没多久,人家就被保送了!去哪儿?B大啊!保送B大了啊!”
又高又帅脑袋还好使的钟意生生停下了脚步,迅速转身。
不不,他没有这些亲人,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等上菜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
他们各自拿出手机,沉默地刷着。
沈西风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张可毅打来的,他没有回拨。
他点开微信,果然有张可毅的几条微信,发送时间相距半个小时,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前面是在斥责他为何要从大门出去引来粉丝围追,都这个段位了做事怎么还是不过脑子;
后面则是表扬他策略成功,做得不错。
沈西风心里‘嗤’了一声,最后打开微博一看,果然“沈钰跑酷”这条已经登上了实时热搜的第九位。
点进去随意一拉,相关视屏不少,各个角度各种画质生动全面地记录了他跟钟意是怎样跳上平方屋顶的。
“来来,”沈西风兴冲冲地朝钟意招手,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看,你的身手真的很利落,很有高手气魄!”
钟意看完视频,疑惑道:“这是谁拍的?那些粉丝吗?他们能未经允许随意发布别人的影像?”
沈西风无所谓地笑笑,“追星嘛,本来就是这样。你搜搜微博,你也跟着上了一波热搜,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即将出道的新人。”
钟意忙打开微博,第一条热门微博是十几分钟前发布的,这会儿转发已有五千多。
留言除了花式表白沈钰,的确有不少人在问后面那个红毛衣的小哥哥是谁。
钟意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抬头问沈西风:“你经常被人乱拍了发到网上吗?公司也不采取措施管管?”
“管啊!”沈西风丝毫没洞察钟意的不悦,继续朝着危险的深渊滑去。
“公司宣发会定期给各大站子发任务,不好的视频和照片也会回收,有时还会内部拍一些场景给到粉丝,以他们的微博发出来。呵呵,娱乐圈嘛,你懂的……”
说最后一句时,沈西风抬眼看到了钟意的脸色,后半段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这是,不高兴了?
钟意紧紧盯住沈西风:“所以刚才你是故意从大门出去,就想博个热搜头条?”
“也不是存心想要达到什么结果。”
沈西风越解释越感无力,“就是,就是觉得这样会比较好玩……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曝光度会减少,想让粉丝们多看看我……”
“来咯,热腾腾的虾蟹粥!”
老板娘端着冒着热气的砂锅,适时地走进屋里,“这位同学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家的粥一定要趁热吃,加点酱黄豆,味道好得不得了!”
粥上桌了,两人怔怔地坐着,没一人动手。
老板娘看不过去,揭开锅盖拿饭勺分了两碗放到他俩面前,“凉个一两分钟就要吃啊,花甲和青菜马上就来。”
等老板娘走后,钟意率先拿起勺子开始吃粥。
沈西风不安地瞟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对上热搜的事……不大高兴?”
这粥的味道的确不错,又香又滑。
钟意默默地吃着,半晌才冷淡开口:“我对娱乐圈的事不熟,以后别再拉着我做陪衬。”
沈西风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怎么,只好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也闷头吃起了粥。
两个别扭少年匆匆结束了这顿别扭的午饭。
回家的车上,钟意问沈西风要不要午睡,沈西风心道我不用睡你个病人也得睡。沈西风便点点头,“我难得有时间,让我睡到3点起来吧。”
钟意没搭腔,拧开矿泉水吃药。
两人沉默了一路,到家后各自回房午休。
午后的补习进行得还算顺利,讲完了高一的立体几何,做了同类型的高考例题,沈西风的正确率在80%以上。
再加上又吃光了两大盘进口草莓,钟意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肯在摇头与点头的间隙多吐出几个字。
“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你的数学不会有太大问题。一模前要把高中三年的考点拉完,你得多做真题。以后每天两套数学、英语语文各一套。”
沈西风不敢叫苦,捣蒜般地直点头,接过钟意手里的试卷又准备埋头继续。
钟意看了看时间,开恩道:“已经连续做了两小时,休息二十分钟。”
沈西风如获大赦,丢了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叹息道:“这几天做的题比我前十几年做的全部加起来都要多,还好没选读书这条路,不然真是要憋死我。”
学霸对此类言辞很是不屑,自去书柜边拿了本漫画坐到沙发上看。
沈西风这才注意到钟意已经换了身衣服,半新不旧的黑色圆领毛衣和灰色长裤,比起早上的西柚红多了几分沉稳。
“怎么睡个午觉就换衣服了?”
沈西风没话找话,“去一趟医院就换身衣服,这得多累啊。我不怕你有细菌,我抵抗力可好了,一整年都不带生病的。”
提到衣服,让钟意抬起了头,“早上你给我那件羽绒外套,是大牌吗?”
羽绒外套?
沈西风回忆了一下,才道:“Moncler那件?不算大牌吧,怎么,穿着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谁能把一年的伙食费穿在身上?
钟意垂下眼,翻了页书,“我带足了换洗的衣服,以后不用再穿你的了。”
什么意思?
嫌弃?
划清界线?
不管哪一种,都让沈西风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