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悠悠地转身而去,留下一室悲怆。
熄灯时间早过了,他得摸黑洗漱了。
不过没等他刷完牙,那群知完耻立马后勇的直男,是不会给他任何反抗的时间,直接拖到了床边。
先是物理,接着是数学。
过了2点老五还想问问英语的语法,被困到极点的钟意一掌打开了。
他翻了个身,连哈欠都没打完就睡了过去。
学霸钟的平凡人生就此又回来了。
白天跑腿、讲题、改试卷,临时加两个监考;
晚上讲题、讲题、还是讲题。
沈西风也忙。
根据粉头秦雯的线报,沈钰到湖南的第一天就因为接机粉丝太多,安保不到位,害他摔了一跤。
沈钰受了点轻伤,吓得冲在最前面的粉丝差点以死谢罪。
“还好我们钰体贴又大度,不仅没有责备粉丝,还反过来安慰她们,我要爱他一辈子!”
秦·钰吹·雯在发表完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被英语老师点名站起来给大家背了一篇叶芝的《致风中起舞的孩子》【注】。
Dance there upon the shore
What need have you to care
For wind or water’s roar
春雨迷蒙的三月天,细雨纷飞轻敲西窗。
教室里灯光大盛,照在一个个严重缺觉的苍白脸庞上,倒映出迷蒙的光晕,如坠梦境。
Being young you have not known
The fool’s triumph, nor yet
Love lost as soon as won
钟意咀嚼着这句“Love lost as soon as won”。
没遭遇过爱情的少年心理解不了其中深意,像好奇的幼猫,随意撩拨着桌布垂下的长长流苏,眼睛却在寻找下一个新奇好玩的东西。
诗很美,秦雯的声线更美。
她刻意削弱了自己的美音,放缓语速,让大家沉浸在诗里。
效果出奇的好,诗还没念完,底下已经趴得七七八八了。
等秦雯的最后一个尾音消散,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像一支柔和的小调。
英语叶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美人儿,优雅地站在讲台上,含笑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惶惶不知所措的秦雯身上,赞许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急促的下课铃惊醒了一室幽梦,全班擦着口水缓缓抬起头,很有些梦里不知身在何方。
叶老师在讲台上打了几个响指,示意众人抬头:“同学们呐,要知道,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你们为了一个考试,辜负了多少美好的日子啊!愿你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没等大家清醒过来,叶老师抱着课本走出了教室。
没等大家擦干眼角的眼屎,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了教室。
“七校联考,我们学校第一,你们班倒数第三!”
啪——厚厚一叠试卷砸在了讲台上,腾起不小的粉雾。
“要拉屎拉尿的赶紧滚去,五分钟后我讲试卷,讲完马上给我重考一遍!再不及格的到办公室来给我做十套题!”
大脑皮层里还残留着什么梦啊马的同学们,纷纷梦游似的站起身,争先恐后地抢着去上厕所。
这是钟意熟悉的高三生活。
上一刻还在缱绻柔情,下一刻就要撸起袖子给化学式配平,像是把人生分成了好几份来过,从一个人格跳跃到另一个人格。
充实且有趣。
尤其在他没有高考负担之后,再来看,更多了鸟瞰芸芸众生的满足感。
真可惜,沈西风竟无缘体会这样精彩的生活。
与校园精彩无缘的沈钰在此时上演着另一种精彩。
投资方看过了沈钰参演的电影后,对他青眼有加,力邀他加入到下半年的一个大片中。
这是投资方今年的重头戏,中日美三国合拍,光是外景地就要跑五六个国家。
导演是香港的资深拿奖大户,一口港普称得上是天人之作!
广东以北的北方人别想听得懂。
投资方安排了沈钰今天上午与大导演见面,张可毅也从宁州飞到了湖南,从吃早餐开始叨叨逼就没停过。
“小钰等会你少说多听,有问题都由我来回答。
“这个电影初步定在9月底开机,咱们先别急着签约,等上半年的票房分账成绩出来后,看看你参演的那两部电影票房如何,咱们再比着加价!”
沈钰一纸卖身契早把自己卖给了公司,有关片酬出场费什么的,从来没资格插嘴。
沈钰悻悻道:“你也别要得太狠了,这家对我挺好的,又是大制作大导演,如果成了,就是我大学期间的第一部戏,亏点都没关系,我是真能学到东西。”
“你懂什么!你现在是什么地位,怎么能自降身价?哎呀,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这一行的门道哦,别说了别说了,待会儿也别说话啊!”
沈钰听得厌烦极了,抱着手机再不愿搭话。
这个导演他以前在宴会上见过,还跟他同桌了一整晚,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话沈钰一句也听不懂。
是真不懂。
林璇子导演是英籍港裔,初中去了英国,大学期间去欧洲游学了两年,硕士又在美国念的……
复杂的语言环境导致他说话粤语夹杂大量英文,法文,有时还有德文。
对于沈钰这种把apple念成‘矮婆’的学渣而言,恨不得花钱请个同传,把珠三角的方言翻译给包邮区人民听。
太过辽阔的祖国就是这些地方不好,隔了几条江就是一门外语。
如此深重的怨气,沈钰自然要找人倾诉。
“妈呀,等会我要见一个超大牌的导演,可是我和我经纪人基本听不懂他说话。”
【惊恐.jpg】
“如果是个外国人就好了,还能让你当个翻译,可惜是个香港人,你都不知道粤语有多可怕!”
“还有十分钟,我已经开始出汗了,一句都听不懂怎么办?我经纪人不懂装懂又怎么办?他肯定会这么干。”
钟意看到微信的时候快要上第三节课了,大家纷纷从室外往教室里涌。
他没时间打字,直接发了句语音:“我懂粤语,要翻译吗?”
“嗯?”
沈西风打着算式草稿,随口回道:“公司给我算了八字,说我五行缺金少土,找了大师求的这个字。”
“信这些?”钟意嗤道:“原来的名字不挺好吗?白马啸西风,文化意境占齐了。”
听到最后一句,沈西风缓缓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钟意。
沈西风说:“那个,我妈临盆前在打麻将,最后一把胡了个西风就去医院把我生下来了,所以我叫,西风……”
钟意看着手稿的身子一僵,片刻后神色如常地转过头:“做完了吗?再接着做五套。”
在沈西风的鬼哭狼嚎下,最终减成了一套语文跟一套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