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抓着陆晋的手:“你别哄骗哀家,有什么说什么。哀家不想糊里糊涂,被瞒在鼓里。”
“舅舅胸前有伤口,是被利器所刺,那利器上有毒。”陆晋缓缓说道,“至于明月郡主,也是同样的原因……”
“是谁干的?!”
陆晋迟疑了一瞬,才道:“偏殿没有旁人……”
太后心思转了几转,其实在一开始看到他们的尸首时,她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毕竟那两人在她身边多时,不去想是一回事,一旦开始深想,那些从不在意的蛛丝马迹仿佛在一瞬间都显现出来。
“你舅舅和宝儿,是不大和睦吗?”太后忖度着问,“还是关系……”
真实的猜测太过令人惊骇,让她不敢想。
陆晋思考了一下措辞,简单提了一二,果然见太后神情怔忪,双目无神,再后来太后直接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角滑落。她脸颊的肌肉都在颤抖,嘴唇嚅动,几乎发不出声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后猛然抬起了头:“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等陆晋回答,她就苦笑:“你也没有必要欺骗哀家……”
她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悔恨之意,若是她及早知道,若是她平时多留心一些,若是她根本就没接宝儿进宫……
“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的错……”
见太后这般,陆晋心里也难受,甚至有些后悔将此事告诉太后。但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收回,只能温声宽慰:“不,这不是太后的错……”他定了定神,又道:“明月郡主曾经说过,这世上她最在意的人,其实是太后。是太后在她家破人亡后,给了她一个家,是太后把她养大……”
太后怔怔的,泪流满面。他们能这么说,她却不能这么想。她不知道该去怪谁,感觉该怪的,只能是她自己。
陆晋在太后身边宽慰安抚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也累了倦了。
刚得知儿子的噩耗,太后一心都是嗣皇帝的事情。此时注意力重新回到死亡这件事上,她心中悲痛难忍。但她到底是不想让陆晋太担心:“这些天你也忙坏了,先去歇一歇,哀家这里,你不用担心。”
她态度坚决,陆晋不好久留,叮嘱了她身边大宫女后,告辞离去。
刚走出福寿宫没多久,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郭越。
陆晋正要行礼,郭越已然道:“表哥是从皇祖母那里过来么?我正要去探视皇祖母。”
“这声表哥……”陆晋轻轻摇了摇头。
郭越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表哥那次不是同意了,还按照先时的称呼么?”他稳了稳心神,小声道:“我年纪轻,不经事。以后朝堂之事,还要多靠表哥帮忙。”
他神情、语气与先时并无太大区别,仍和从小到大在陆晋面前一样,尊敬而又带些欢喜之色。对这个表哥,他一向是心存亲近的。
陆晋却不好再像之前那样,神情恭谨:“分内之事,何谈帮忙?”
郭越微微有些失望,他知道他如果登基为帝,以后一切都会不同,所有人都会与他越来越有距离,包括他旧日的朋友与亲人。连姑姑都待他恭敬而客气起来,更何况表哥。
他转念一想,其实跟以前也差不到哪里去。先前他每每与表哥兄弟相称,而表哥则总是唤他为“王爷”。表哥在规矩上,一向很少出错。他想,日久见人心,以后日子还长着。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会是个好皇帝。
陆晋这几日都在宫中忙活,得了空后,直接回长宁侯府。与长宁侯夫妇相见过后,他就去见了嘉宜。
韩嘉宜人在长宁侯府,一直记挂着他,见他安然无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匆忙端茶递水,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陆晋温声回道,“能出什么事?”
韩嘉宜瞧了他一眼,心说:能出的事可多了。比如宫廷政变、流血牺牲什么的。她一直忐忑不安来着,唯恐出了乱子。她想了想,又问:“继位的是哪一个?”
这种事,她还是挺好奇的。
陆晋饮了一口茶:“平安郡王。”
“啊?”韩嘉宜微讶,“平安郡王啊。”
她这反应逗乐了陆晋,他放下茶杯:“这般诧异,你原本以为是谁?”
韩嘉宜如实回答:“我原本没想过是谁。我以为皇室宗亲会争夺皇位、安排伏兵、或者包围皇宫、火烧皇宫,你争我夺……”
这样争斗的话,平安郡王大概抢不到吧?
陆晋轻笑着摇了摇头:“大行皇帝无子,只能从侄子里选。他的侄子也就那么几个。太后同意,朝臣支持,没出什么岔子。你说的场面也没有发生。”
韩嘉宜点头:“也是。”她忽然想到一事,小声道:“咦,你要认祖归宗的话,可也是皇帝的侄子啊。”怕陆晋多想,她又急道:“当然,我觉得不当皇帝也挺好。”
她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从没想过自己的夫君做皇帝,她也并没有让他去夺的意思。
陆晋瞧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是挺好。”
想到皇帝无子,韩嘉宜不知怎么又想起先帝来。她叹了一口气:“先帝七个儿子,到头来……”
一个也不剩了,甚至连孙子都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