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反问褚韶华,“你说要多少钱能过得日子?”
“我娘家精穷精穷的,刚嫁到老陈家,婆婆也没叫我管过家。这么着吧,我帮着老太太您算一算。”褚韶华心眼儿活,干脆就帮魏老太太算起账来,“我听说魏太太在家,每天早上从不做饭,都是叫点心铺子给她送吃的,什么煎饼油条豆腐脑的,想吃什么就送什么。老太太您自不能比魏太太差了,再说中午饭,起码得有鱼有肉吧,鱼肉咱也叫铺子给咱送家来。晚上您吃鱼肉有些油腻,这样吧,咱们晚上吃点心,就我带来的这种大点心匣子,里头都是上等好桃酥,一月怎么着也得十来匣吧。这么算着,就是您老人家一人,也得一月二两银子。”
说着,褚韶华露出不可思议又心疼的模样,魏老太太冷笑,“怎么,我不配这么吃!”
“配,配!您老要不配谁还配啊!”褚韶华道,“只是我小家子气惯了的,可见过什么世面。要不,咱们就这么算?”
魏老太太绝不好缠,她冷冷一哂,“怎么,你这辈子就吃饭一件事了?”
褚韶华装傻,“还得干活。”
魏老太太气的,“我不用穿衣裳打首饰,不用花钱看病了?”
褚韶华叹,“老太太,衣裳首饰的均摊到每个月,一月一两银子,这说出去得吓坏半个乡的人。”
魏老太太道,“那你给我算算,该给我多少钱!”
“这每月三两,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三十六两。”
“我要他先付二十年的养老钱。”
褚韶华心下一松,看来这老太太心里也有数,知道要过了头怕是什么都得不到。褚韶华诚心诚意道,“老太太,您听我一句,您只要有钱,必有人到你跟前奉迎。只是啊,这钱您一次性要到手,人人都知道你得这么一大笔钱,于您老人家,也不都是益处。您想想,十里八乡的,谁家有这么些银子,到时在你身边儿得有多少虚热闹。有虚热闹也不是什么坏事,您老人家也是个鲜明人,再明白不过,断不能被人哄了去。可您一个人,一双眼两只手,倘有人合起伙来盘算您,介时您有个好歹,要如何是好?”
“您也说了,魏东家就是您儿子,这谁都知道的。母子之间,即便有了龃龉,依旧是母子。哪怕是这么个名义,旁人就不敢来谋算您。您要钱,要过痛快日子,魏东家不敢不应。可与其您一次要这么些钱,不如放长线。让他一次付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可,但是,不要一次性全把钱要回来。外头人知道您手里钱有限,反是少许多是非。又知您手里这钱是不断的,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有这样,便是有些个假奉承,也得长长久久的捧着您。有您一日,就有钱一日,您说是不是?老太太,您略退一步,找来族里长辈,叫来魏东家,你们立下契,每年他要给你多少养老之资,等您百年之后,他得帮您养老送终,他得给您打幡发丧,他得给您做孝子陵前摔瓦致哀,老太太,您得多为自己个儿考虑着些啊。”
褚韶华当真是三寸不烂之舌,何况,她颇有些做小伏低的本领,凭魏老太太如何给脸色,她都是那副明快爽俐的好性子模样。魏老太太再要强的人,到底是老了,她就是要过好日子罢了,一个老人,一个没儿子的老人,要考虑的事情多,做出的让步自然也多。如此,魏老太太再让一步,让魏东家一次付清五年的养老之资,当年也要在族中人面前给她赔礼道歉,还有百年以后的事,自然也要魏东家答应下来。
后绪的处理,就不劳褚韶华,待一切尘埃落定,魏东家在县里酒楼置酒酬谢大家。按理,这样的场合,是没妇道人家什么事的,魏东家却是把陈家一家子都请了去,再者,还有邵家东家,何家村的村长,陈家村村长,还有后邻帮着照看孩子的婶子,都一并请到县里吃酒道谢。
大家自有一番客气,魏东家陈老爷都提起县里该组织个乡贤会的事,这自然是推举邵东家为首了。
席间的热闹自不必提,后来,魏东家一家子亲自携厚礼到陈家郑重道谢,魏东家还单独给褚韶华备了份儿礼,再三道,“要不是侄媳妇跟着跑前跑后,这事儿断不能如此顺利。”关键是,一次性付款改成分期,魏家现金压力减轻。再加上魏家一出事,褚韶华一闻信儿立刻把他一儿一女接到家里照看,这就不单单是交情的事了,这是恩情啊。
褚韶华谦道,“将心比心,这事儿只要是朋友都不能坐视,且不说您家邻居对金妹妹、时兄弟的照顾,就是咱们俩村的村长也没有袖手的,连邵东家这样以前未曾谋面之人,咱们求上门去,能帮的也会帮。何况您与我爹的交情,当时我娘急的不行,立派了我去。我也是听长辈的吩咐罢了。”
最后还捧了陈太太一句,陈太太含笑表示满意,决定以后不叫褚韶华闹事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