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表姐圆圆的脸有些发福,妆容却是细致讲究,一身厚料旗袍也是崭新的好料子,颈间珍珠项链粒粒滚圆,家境定是不错。说到家里,赵表姐笑容更深,唇角高高翘起来,嘴里却是抱怨的话,“我家是个乱七八糟,你姐夫在税务局任职,家里几个孩子,小的都在读书,老大去年考入政府公职,现在警察厅那里当差,老二做些生意,我也不知他成天忙什么,反正是整天的见不着人。老三是个丫头,今年十八了,我说这也该说婆家嫁人,偏生要升学,也只有随她。现在震旦大学读书,如今不是以前了,都讲究女孩子多念念书。就是不及你伶俐,我听表姑说,两年就把大学读完了。”
“我们大学选课比较自由,我出国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六岁了,自然要抓紧时间读书。表妹年纪小,慢慢读也来得及,倒不必像我这么赶。”褚韶华既不过分自谦也不自大,她端起放葡萄的水果碟请赵表姐尝,说到自己的事,“我刚回上海,想这个星期六晚上在华懋饭店举行酒会,请朋友们聚一聚,表姐表姐夫若是有空,不妨同来。都是上海的一些老朋友,商界、政界,还有文化圈的一些人。”
赵表姐一口应下,愈发对褚韶华另眼相看,“我们一定到。”
褚韶华刚回国,肯定事务多,赵表姐未曾久座,心里对褚韶华喜欢非常。直接把庚帖拿到表姑家去,对褚韶华赞不绝口,“不枉表弟苦等好几年,我说我以前给阿秋介绍的女孩子他都不乐意,果然是眼光高!好眼光!表姑你以后有福了!”
闻太太心里欢喜又得意,接过庚帖,打开来瞧一回,指着褚韶华的生辰八字说,“出生的月份就好,八月底,正是瓜果梨桃都丰收的时候。这时辰也好,老话说么越是近正午,命格越旺。”简直不用大师来批,闻太太先高兴的批了一通。
当天姑侄两个就去了静安寺,请了大师合八字,果然合出来是上上大吉。
褚韶华在书房列出请客清单,到客厅打电话给华懋饭店,“星期六晚上,孔雀厅已经被订了吗?牡丹厅呢?也没空。那算了。”
之后,褚韶华想了想,用英文打电话到上海渣打银行,自我介绍后说,“我星期六晚上要举行招待朋友的自助酒会,大约八十人,请帮我在国际饭店订一个适合的宴会厅。”然后,褚韶华留下电话地址,挂断电话后,不禁心下感慨,她久不回上海,大上海风云变幻,连订个宴会厅的都要借银行来办了。
渣打银行回消息很快,也就是一个电话的时间,就把宴会厅定好,在电话里彬彬有礼的告诉褚韶华上午就有国际饭店的经理过去,为克莱尔小姐服务。
在上海,只要有钱,就有一流的地位与服务。
国际饭店派过来的是一位个头不高、一身古龙水香味、四十岁左右的洋经理,亲自负责褚韶华的宴请,洋经理带了好几本图册过来,皆装祯精美,细致至极,供褚韶华挑选,看喜欢哪个宴会厅。另外还有菜品、点心、水果、鲜花、音乐、餐厅布置等事,褚韶华虽然效率极高,但把这些事一一确定下来,也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待洋经理带着写满褚韶华要求的笔记本告辞时,玉嫂把午饭都烧好了。
坐在餐桌旁,褚韶华喃喃,“我得请个助理了。”
用过午饭,褚韶华拿起自己拟的请客单子给朋友们打电话,想到要招助理的事,褚韶华先打电话给《时报》主编倪先生时,还特意说,“老倪,帮我在报纸上登一则广告,我要招聘一个助理,大学毕业,至少精通英文,能精通多门语言最好,现在大学生的月薪是多少,帮我按市价略提高两成就行。”
倪主编含笑的声音传来,“这个不必登报,我家小儿今年刚刚圣约翰大学毕业,英文还成,我让他过去,你不用给薪水。”
褚韶华在请客单子上倪主编的名字后打了个对勾,顺嘴开玩笑,“朋友家子侄,怎好使唤吩咐?”
“我可不是玩笑,褚小姐,招聘广告我照样给你登,到时应聘我让他过去,咱们完全按规矩来,你觉着他成就留在身边,不成的话也让他长些见识。”倪主编揉着额角,声音里都透出苦恼,“我真受不了现在的年轻人,一肚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我都不能称之为理想。他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实际却是井底之蛙。看在我们多年朋友的面子上,给子侄个机会。”
褚韶华笑,“这样吧,今天我没空,报纸你先登着,我要招的人不止一个。明天上午八点钟,你让他过来,圣约翰的高材生,我只担心大材小用。”
“怎么会,你是年轻人的榜样。”倪主编笑呵呵地说。
两人都忙,把正事说完也就挂了电话。
褚韶华原以为自己出国三年,上海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传说,不想她这刚说招人,倪主编立刻推荐圣约翰毕业的儿子,褚韶华心说,倪主编向她举荐亲儿子,恐怕她在波士顿的事,朋友们知道的也不少。
果然,所有电话一通打下来,没有哪个朋友托辞没空的,都一口答应下来。知道她回国的消息都很高兴,电话里便有许多问候。
褚韶华将请客单子折好,夹回本子里,唇角露出一丝笑:还好,虽离开三年,我这杯茶,尚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