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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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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卫韫慢慢睁开眼睛:“明日是春神祭,国君要上神女庙。”

卫夏和卫秋愣了愣,卫夏有些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今天联系了人,我混入神女庙中,你们明日带人闯山门,在前方制造混乱,我趁乱挟持西宁国君,”说着,卫韫眼中带了冷意:“他不想谈,那我们就让他,不得不谈!”

卫韫在西宁准备着一切时,白州和琼州,却开始有人不断病倒。

期初只是一两个人,可病情很快就传染开来。

魏清平是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人,她从青州一路回来,到达白州城池时,便有人请她去一个村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大家都病了。”

村长咳嗽着,领着魏清平往前走去。他似乎是最普通的风寒,旁边人都不甚在意,魏清平带着药材浸过的面纱,带着手套,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跟着村长往前走。

她熟知地震后随时可能爆发瘟疫,一直以来行医都十分戒备,那村长同他描述着所有人的症状,然而等走到村里,魏清平看见一个棚子里躺着的人,心里便有了几分慌乱。

最初咳嗽、腹泻、高烧不退……

这些症状,同她在青州最初发现的瘟疫,有着诡异的相似,然而当时她和顾楚生处理得极好,按理来说,就算爆发,也该在青州才对。

而且按照村长的话来说,不到十天就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死亡,这样的速度,比青州快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青州当初疫情的变种……

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治疗办法。

魏清平揪着心,听着整个棚子里哼唧的声音,她提步上前去,用一根木质挑开了盖着病人的被子。流着脓腐烂的伤口暴露在魏清平眼前,她面色巨变!

是青州那场瘟疫……

然而她没有在青州爆发,它爆发在了白州,在白州一个原离青州的城市,在江白城水源下游!

魏清平脸色煞白,她看着满地嚎哭的人,有病人爬过来,试图抓她的裙角,她猛地退开一步,旁边人也察觉不对,有些疑惑道:“郡主?”

魏清平镇定下来,她平静转身道:“立刻建立岗亭,封锁村子,从今日起,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准出去一步!”

“郡主?!”

所有人猛地抬头,魏清平神色冷静:“大家不要害怕,我不走,我也在这里,我会给你们看病,一直到你们活下来,或者我死去。”

听到这话,所有人愣住了,魏清平扬声道:“快!封锁村子,建立和外界来往的岗亭,岗亭人不能和外界接触,现在还不确定感染方式。我现在写了药材,让外面人赶紧运输药材过来……”

魏清平言语镇定,所有人看着她的模样,内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然而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一直在抖。

疫情爆发到这个程度,完全已经超出了控制的范围,可她作为医者,她没有办法。

她如今是所有人的支撑,她只能扛着,只能站着。

她回到医庐,迅速开始写药方以及隔离的用品,让自己的药童去分辨感染与还可能没有感染的人,然后教授那些还没有感染的人如何隔绝感染。

开始戒严之后,最初没有进来的士兵成为他们唯一的通讯渠道,魏清平不允许他们接触,就在岗亭那里建了一道门,双方将东西放在门换。而所有出去的东西,必须是用药物严格杀毒后才能出去,而接东西的人也必须使用手套触碰。

魏清平将需要的药写好,隔离方式写好,以及在青州的经验写下来后,将具体情况写清楚,然后要求卫韫排查整个白州的情况以及感染原因,并通知下去,全州戒严。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看着送信的人要离开,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道:“还有,告诉秦时月秦将军。”

送信的人停住脚步,魏清平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我是医者,他是将士,他要做好自己的事,别来找我。若他敢来,这辈子,我都看不起他。”

送信的人抿了抿唇,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魏清平的信传出去后,陶泉接到信,立刻开始吩咐下去,白州各城报了疫情情况后,陶泉猛地意识到,这场疫情竟是沿江一路蔓延的!

赵月不顾一切取苏白那一场战在他脑海中划过,卫韫走之前同他的对话响了起来。

“赵月如今敌人就是您、宋世澜、楚临阳三家……”

如果北狄牵制卫家,陈国牵制楚家,那宋世澜呢?!

赵月就真的不管宋世澜了吗?!

江白那条长江最长的流域不是在白州,是在琼州和华州啊!

陶泉猛地站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替我传信于宋王爷!”

陶泉的信走的是飞鸽传书,同时送出十余只信鸽,以确保到宋世澜手中。

而宋世澜此时正在太平城中巡查,太平城仅来许多人得了相同的病症,因为这些人大多是饮用江水,官吏认为是有人在上有投毒所致,宋世澜为安民心,便来查明此事。

然而等到了太平城,宋世澜才发现,情况比官员报上来要严重百倍,而太平城县令也已经跑了,宋世澜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坐镇,等着新县令到任。

他向来是个亲力亲为的人,每日都去视察情况,偶尔还帮一下官员,在民间声望颇高。

琼州华州沿海,远离内陆,因而物产丰富,又少有战争,民风淳朴,生活富足。哪怕是在重兵之时,宋世澜来了,百姓还能在剧痛中对宋世澜笑出来。

宋世澜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每天都会给蒋纯写信,描述着琼州美好,然后问她一句,什么时候他能娶她到琼州?

蒋纯很少回他信,然而宋世澜也喜欢写,每日都写着,乐此不疲。

那日春光正好,副官跟着宋世澜走在人群中巡查着百姓官员,副官看着宋世澜含笑的模样,忍不住道:“昨日又给二夫人写信了?”

“你又知道?咳……”

宋世澜咳嗽了两声,随后抬眼,笑意却是遮不住:“这次她必然会回信给我。”

“王爷近来似乎经常咳嗽。”

“大概是染了风寒吧。”宋世澜漫不经心,副官想了想,接着道: “王爷写了什么?”

“我同她说,”宋世澜轻笑出声来:“我同卫陵春说了,我才是他亲生父亲。”

副官愣了愣,结巴道:“这……这……卫二夫人……”

“王爷,王爷!”

侍卫急急忙忙跑进来,拿着信件道:“白岭来的消息!”

“这么快?”

宋世澜愣了愣,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时间不对,绝不是蒋纯给他的信,他沉下脸来,迅速从侍卫手中接过信件。

他打开看到信件,脸色瞬间巨变。

上面是陶泉给他关于疫情的消息,还附带了隔离以及检查的方法。

他呆呆看着那张纸,旁边副官道:“王爷?”

“吩咐下去……”宋世澜沉下声去,转头同身后人道:“凡是有咳嗽、发热、腹泻、眼带血丝、皮肤溃烂的人,都留在城里,手臂上有破损的绝不能出城,其他人立刻出城,出城后迁移到郊区宋家村,观察一月无事,才能正常出行。城中一切,按照这张纸上行事。”

所有人愣了愣,然而被吩咐的人拿过了宋世澜手中的纸,立刻道:“是。”,随后转身去安排所有事宜。

“王爷?!”

等人走后,副官迟疑出声,宋世澜克制着情绪,垂下眼眸,将信的另外一份副本递给副官:“将这封信交给四公子宋世荣,告诉他,接下来全权配合楚临阳和卫韫的安排,一定要不惜余力扳倒赵月,宋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退了。”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瘟疫。”

听到这话,副官愣了,宋世澜抬起头,看着副官道:“从今天开始,按户籍将完好的百姓送出去,你没有事,就赶紧走。”

“那我们让大夫……”

他认真看着副官:“此疫无解。”

副官微微一愣,随后点头道:“好,那王爷,我护送您出去。”

听到这话,宋世澜没说话,片刻后,他慢慢笑起来。

“我不能走。”

“王爷?”

副官抬起头来,整个人露出震惊的表情,宋世澜抬起手,撩起了袖子。

他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伤口,像擦伤一样,仿佛是溃烂了一般。

副官呆呆看着宋世澜,然而宋世澜面上却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放下袖子,平静道:“你出去后,让宋世荣主持大局,立刻和陶泉密切通信,魏清平在他们那里,一定会不惜余力想办法阻止疫情,我们跟着白州学。其他地方如有和太平城一样的情况,立刻以相同方法处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王爷……”副官低着头,颤抖着声道:“您不说,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宋世澜声音平静,他双手拢在袖间,朝着城门外走去:“我的命没有比谁的命更精贵,我本就是歌女之子,庶子之身,走到今日,也已经足够了。”

“王爷!”副官提高了声音:“二夫人怎么办?!”

“您出去,”副官焦急道:“我护送您出去,我一个人照顾您,要是我被感染了,我就同您一起死。我们绝对不会传染给其他人,我带着您去找魏清平,她一定有办法……”

“她若有办法,我能活着等到她。”

宋世澜神色平静:“她若没办法,我就算出去,也没办法。”

“而且,”宋世澜抬眼看向副官:“我只要出去,就是一个行走的感染体,你知道疫情的感染方式吗?你不知道,如果我呼口气都是感染,那么我出去,就是害了别人。”

“兄弟,”宋世澜笑起来:“人一辈子要知足……”

“您还没娶到二夫人,您还没有世子,”副官焦急出声:“您不能放弃……”

“我没有放弃。”

宋世澜抬眼看向城门,城门已经迅速汇聚了人,士兵和人群对抗着,大声道:“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宋世澜声音抬眼看着他们,淡道:“我没有娶到她,她也还没足够喜欢我,我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挂念的亲人,其实这样也正好。”

“来这世间来的干干净净,走也走得无拘无束。你若真的想救我,”宋世澜目光落到副官身上,沉稳道:“就出去找魏清平和其他大夫,想尽办法救所有人。大家得救,我就得救。”

副官呆呆看着宋世澜,宋世澜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然而由于片刻,他还是放下手,转身走向人群。

封锁出城这件事已经让人群彻底慌乱起来,大家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许多人高吼着:“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锁死在里面?你们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你们想让我们死!想让我们死!”

大家嘶吼着,也就是这瞬间,宋世澜大吼出声来:“诸位!”

所有人看过去,宋世澜跳到一旁击鼓的台子上,看着众人道:“诸位,在下宋世澜。”

“宋王爷?”

“宋王爷也在这里!”

“宋王爷,您来了?您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诸位,”宋世澜平静道:“不瞒大家,此次病症,实为瘟疫,瘟疫来势凶猛,白州琼州都在想尽办法诊治,我们从来不会放弃百姓,锁城也只是为了不感染更多人,然而锁城之后,朝廷一定不会放弃大家,食物、药材、大夫,都会正常入城。”

“说得好听,”有百姓大喊起来:“等你们出城了,城门一关,还有我们什么事?!说什么不感染更多人,达官贵人患病不也一样出去?就只有我们这些贫贱百姓受灾!”

这话一出,所有人群情激愤,宋世澜静静听着,片刻后,他撩起袖子。

手上溃烂的伤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神色平静:“我不走。”

大家愣了愣,宋世澜声音平稳:“我已染瘟疫,会留在这里陪着大家,我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会尽我所能,照顾需要照顾的人。我在这里,以我为保,我宋家绝不会放弃一个不该放弃的百姓。”

“我同诸位一样,我也想活下去,我也有爱的人,我想娶她,我已经下聘,也为她准备好嫁衣,就等她允许。”宋世澜笑起来,众人呆呆看着他,所有人都能从他眼中读出那一份温柔:“我会活着出去,大家也都会活着。我恳请大家,大家排好队,让你的亲人、朋友,所有该离开的人离开,剩下的人,同我一起在太平城里,我们会等到大夫,草药,等我们活下来出城的时候,大家同我一起,去白岭求亲。”

“我不觉得留下就是死了,你们也不该这样觉得。”

没有人说话,宋世澜站在高处,同他的副官道:“李源。”

李源没动,宋世澜提了声音:“李源!”

“末将在!”

李源红着眼高吼出声,宋世澜声音温和:“你上前来。”

李源颤抖着身子,走到宋世澜身前,宋世澜撩起他的袖子,他的手臂干净,没有半点伤痕,宋世澜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他含着眼泪,盯着宋世澜。宋世澜笑了笑:“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走吧。”

宋世澜放开他,平静道:“出去呆着,将信传出去,观察一个月后再去见四公子,别到处乱跑。”

有了宋世澜和李源带头,人群终于自发组织起来,以户为单位,按着户籍名字,一个一个往外出去。

许多已经确诊的人都没有上前,偶有浑水摸鱼的,也被推下。

如此过了一天,终于没有人排队。

太平城城门缓缓关上,宋世澜看着城门外的夕阳,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那一轮太阳特别红,像血色一样,落在人心头,平添滋生出继续绝望。

他轻轻咳嗽,同留下来的侍卫一起回了府衙里。

府衙里还有一封未寄出去的信件,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就笑了。

而远在白岭的蒋纯,在几日没接到宋世澜的信后,终于有些慌了。

可她面上不能显现出来,便漫不经心去找卫陵春打听道:“如今琼州还好吧?”

卫陵春如今跟着陶泉在做事,听到这话,卫陵春躲闪道:“挺……挺好的。”

蒋纯直觉不对,她皱起眉头,直起身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啊,”卫陵春尴尬笑起来:“都挺好的,挺顺利的。”

蒋纯面上没说话,片刻后,她将钱勇叫了过来,钱勇是个直性子,蒋纯叹了口气道:“钱将军,宋王爷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啊?”钱勇露出惊诧之色:“您怎么知道的?谁告诉您的?!”

“您也别瞒我了,”蒋纯露出哀戚之色:“我大致都已经清楚,我就是想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可需要小王爷出手?”

“您也别太难过。”钱勇叹了口气:“这瘟疫的事,都是天命。郡主已经想办法在找解疫的法子了,宋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瘟疫?!”

蒋纯提了声音:“你说宋世澜感染了瘟疫?”

“是啊,”钱勇有些发懵:“您同我说的,难道不是他把自个儿关在太平城这件事?”

蒋纯没说话,她捏着扶手,沙哑道:“你说,他把自己,关在了太平城?”

“是啊,太平城如今的灾情可严重了,”钱勇大大咧咧道:“宋王爷听说是染了病,就干脆把城关了,自己和民众一起在里面等死呢。说是等着郡主拿方子,可如今这样子,有什么方子啊,拖得一天是一天……”

钱勇絮絮叨叨说着,蒋纯却是没了回应,他看着蒋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久后,终于道:“那个……二夫人,要不……我先走了?”

蒋纯低低应了一声,钱勇犹豫了一下,退了下去。

她坐在房间里,一直没动,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就一直安静坐着。

卫陵春回来的时候,听说蒋纯一直坐在屋里,他犹豫着开了门。

月光落进去,接着月光,他看见自己母亲坐在椅子上,她穿着一身白衣,手撑着额头,整个人似乎是一尊雕塑一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卫陵春慢慢道:“您别难过,宋叔叔是有福气的人,他不会有事。”

蒋纯没说话,卫陵春想去点灯,却听蒋纯突然开口:“别点灯。”

卫陵春停住动作,他在黑夜里背对着蒋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再如何早熟,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好久后,他慢慢道:“母亲,其实您也没有多喜欢宋叔叔,人没了,还会有下一个,没事的。”

“不喜欢……”

蒋纯听到这话,却是低低笑出来,她抬起头来,月光下,她脸上全是泪痕,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她看着卫陵春,反问开口:“不喜欢?”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喜欢他,都以为我不喜欢他?”

她站起身来,靠近卫陵春:“是不是连他都觉得,我特别讨厌他,我不喜欢他?!”

“对,”她也不知道是在同谁说,沙哑道:“我是很讨厌他,我讨厌为什么会有这么好一个人要出现,要同我说喜欢我,要给我一个这么美好、这么让我欢喜的未来。我讨厌他,我更讨厌我自己。我算什么?!小门小户,庶女出身,你父亲的疼爱已经够了,我该怀念他一辈子,缅怀他一辈子,我拿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去对另一个人动心?!”

“我这辈子,”她哽咽开口,看着卫陵春:“我这辈子,就该守着你父亲的牌位,守着卫家,守着你,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百年之后去见你父亲。我这辈子,就该是这样而已。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出现,而我又有什么资格?!我若嫁了他,我拿什么脸见你父亲,又那什么脸见你?!而他那么好一个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娶我这样的女人?!”

“我讨厌他,讨厌我自己,讨厌我放不下、舍不得、断不了、离不开。讨厌我到这一刻钟……”她顿住声,盯着卫陵春,慢慢道:“到这一刻钟,都不敢,去找他。”

卫陵春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蒋纯,好久后,他伸出手,拥抱住蒋纯。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他手臂还很纤细,但却很有力道,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精瘦,蒋纯微微一愣,听见卫陵春慢慢道:“娘,我希望你过得好。”

蒋纯呆呆弯着腰,被卫陵春抱在怀中:“父亲也和我一样,我们都喜欢你过得好。人死了就死了,哪怕下一世也和这一辈子没有关系。你死了之后,不必去见父亲,因为谁也见不到。不要把人生寄托在死后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娘,”他温柔道:“我长大了,你放心去做所有你喜欢的事,就像你对我做的一样。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上战场,可是你依旧支持我。我也一样。”

说着,他收紧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很希望娘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很希望娘一辈子当卫家二夫人,可是,比起您是一个完美的母亲,我更希望您是一个快乐的母亲。”

卫陵春闭上眼睛:“用爱我的名义束缚你自己,我受够了。”

蒋纯没说话,她被自己孩子拥抱着,听着他稚嫩又直白的言语,感觉无数情绪铺天盖地涌来,她依靠着他,嚎啕出声。

“我想去找他……”

“那就去找。”

“我想见他,我想陪着他……”

“那就去陪!”

“我喜欢他……”蒋纯哭得声嘶力竭:“我当真喜欢他!”

卫陵春扶着蒋纯,咬牙开口:“那就去喜欢!”

少年人永远有着超乎成人的勇敢和执着。

想去找谁,那就去找;想去见谁,那就去见;想去陪谁,那就去陪;想去喜欢谁,那就去喜欢。

那份炙热从卫陵春身上,一点一点传染到蒋纯身上。

她哭得放纵力竭,等到天明时,她艰难出声:“陵春,我不是个好母亲。”

“不,”卫陵春平静开口:“能成为您的儿子,我很幸运。您很勇敢,比我见过的很多母亲,都勇敢。”

蒋纯没有说话,片刻后,她直起身来。

她招呼了侍女进来,前去洗漱,而后她去找了陶泉。如今疫情严重,白岭有一群大夫,专门研究疫情。蒋纯细细了解了所有有关疫情的事后,点了需要的药材和用具,以及大夫们最新研究出来的药方,然后带上武器,便出了白岭。

出城前,卫陵春前来送她,蒋纯坐在马上,她看着这个已经与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弯下身子,替他整理好头发,温和道:“娘要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

卫陵春笑起来:“你放心吧,七叔像我这么大,已经是一方人物了。”

蒋纯笑起来,她深深凝视着他,好久后,她慢慢道:“我会做好蒋纯,卫陵春,我也希望你能当好卫陵春。”

“这一辈子,”她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温和道:“母亲都希望你能活得肆意妄为,不违天理,不负本心。”

“母亲放心。”

卫陵春认真道:“我会的。”

“陵春,”蒋纯深吸一口气:“生下你,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虽然我最初觉得你特别丑。”

卫陵春愣了愣,随后道:“娘!”

蒋纯大笑,却没再回话,打马扬鞭,便出了白岭。

她一路星夜兼程,终于到了太平城下。彼时夕阳西下,宋世澜登上城门,现在他们与外界通信,都是依靠一个吊篮从城楼用绳子掉下去,然后外面的人就将需要的物资放在里面。

宋世澜每日都会上城楼来看看外面的情况,那天他就看见有一个姑娘,青衣束发,驾着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来。

“清九,”宋世澜对侍卫笑:“我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你看那边那个姑娘,”说着,他抬起手,指向远处的蒋纯,温和道:“像不像我家阿纯?”

清九没说话,他抬头跟着看向远方,那姑娘疾驰而来,宋世澜轻咳道:“不过不会是她,阿纯那样的性子,一贯压着自己,哪里会做这种事?她就算要来,也该是由卫家军队护送着,送上一个拜帖……”

话没说完,他就听到一声女子大声呼唤:“宋世澜!”

宋世澜微微一愣,那女子停住马车,翻身下了马车,仰头看着他,认真道:“宋世澜,开城门!”

这一声终于让宋世澜清醒过来,他睁大了眼,呆呆看着城楼下的女子。

她依旧和往日一样,平静自持,神色间带了让人安心的镇定。

她一人一马车站在城楼下,静静看着他。

那一瞬间,他心如擂鼓。

其实不在意是假的,没牵挂是假的,一个人在这城池中等死,所有镇定从容都是假的。

他本就是出身于泥泞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怀天下?他还没得到她,还没得到许多,他也会在夜里辗转发侧,嘲笑天道不公。

然而当这个女子出现在城楼,出现在他眼下,他终于觉得。

值得了。

这一辈子做过的一切,这一辈子来这世上走一遭,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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