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有人等着他，都是很穷的人，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些吃的很饱的人，没有男人，只有女人，孩子，还有老人。”

刘长胜叹着气，说自己那时候很扫兴，觉得自己白费了力气，所以他很生气，想要打魏胖子，想要让魏胖子交待他的同伙，他搜了魏胖子的背包，问魏志红为什么带了许多土豆想要去高丽，是不是想用这个做为遮掩，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藏了起来，是不是那边都是乔装成难民的毒贩子，可魏志红说他不是去走私的，他见不得那些女人，孩子还有老人挨饿，他就是想帮帮他们。

“八几年高丽那边不穷，有时候还会出口东西到咱们这边，我以为他是胡说。可到了后来，才知道那边也是有穷人的，出身不好的人，被斗争下来的人，什么都吃不到，他就是去给这些人送东西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长胜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突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接着说道：“我当时真是不敢相信有这么愚蠢的人，居然不是为了去发财而走私，我以为他是在撒谎，就关了他半个月才放了出去，可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居然又抓住了他，别看他后来名气不小，连我都知道。但那个时候，他就是个白痴，被抓了一次还要从那个地方走。”

“这一次，你相信他了吗？”

“我还是没信，但第三次抓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真的了。”刘长胜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说：“黄茂修把你捞出来，我要了五千，你可能要说我是个王八蛋，只会贪污，可我也热血过，也正直过，也有良知，我告诉他，以后换个地方，不要再被我抓住了。”

刘长胜的嘴角微微的上扬着，眼睛看着窗外，摇着头轻笑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我第三次抓住他的时候正下着大雪，他穿着件破棉袄冻得发抖，肚子还一直叫，我问他怎么不吃饭，之前那个大衣哪去了，他说上次我抓他的时候他就没钱了，把大衣当了，换了点粗粮，想要送到那边，怕那边下雪冻死人。”

“还真是个蠢货。”方胜笑了一声，眼睛里却闪过了许多的难过。

“可就是这个蠢货，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啊。”刘长胜像是不想要方胜看到自己脸上难过的表情一样低下了头，许久之后，才慢慢的抬起了头，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开始变的认真严肃起来。

他掐掉了手中的烟，然后静静的说：“你们想要送送他，我不反对，不过，不要闹出事来，王小峰家里面闹的厉害，你们在刘镇里面做这个，我不能不管，有心人，不能不管，不要做的太过，被那边记恨，保护好自己，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方胜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方胜脑子里一股血涌上来的时候，就叫出了这句话，然而当他看到刘长胜眼睛里面的悲哀还有突然多出来的许多白发之后，他豁然站起来的身子就停滞在了那里。

他记得上一次他看到刘长胜的时候，刘长胜像一个凶神一样精神抖擞的抓住了他的头发，他恶狠狠的大叫着挣扎着抬起头来，想要用目光告诉刘长胜他方胜绝对不会让刘长胜好过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发。

那时候刘长胜只有鬓角的一点斑白，脸色红润精神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可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就像是突然老了一样，突然的有了大片的白发，突然的有了皱纹，突然的像个真正的老人了。

“我能做的，也只是拖到现在了。”刘长胜对着方胜微微的笑了笑，转过了身去，看着刘长胜佝偻的背影，方胜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痛恨他了，刘长胜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挺着腰板，声音洪亮，意气风发的公安局长了，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用自己的手撑住了一片天，给自己曾经的朋友一点时间和最后尊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