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照三百零二年,在整个熙照的历史上,都是值得浓彩重墨的一笔。
三月间,梁国公郑鹏飞的独子郑言突然在盛京失踪了,到了四月间,梁地最大的两座金矿安山金矿和井金金矿都发生了矿工暴动,特别是安山金矿,破坏严重,本应送往熙照的五万两黄金不翼而飞,四月末,熙照加派五万大军进驻梁庭都督府,直到六月末才平息了暴动。一进入七月,江南地区开始普降大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到了九月初,岭南、江南两郡受灾厉害,大部分产粮大区都颗粒无收,粮价到了有价无市的程度,偏偏这时候,民间又有谣言传出来,说是“太子监国,有失伦常,有讳天和”,这才引起显天大神发怒。以文华殿大学士雷鸣之首的士林党再次上书,要求皇上亲政……
不管是江南的大水灾还是堂庙上的争执,都让顾夕颜觉得很遥远。
自从今年正月十五徐夫人病情略有好转后,顾夕颜就主动地将齐府主持中馈的大权交还给了徐夫人,为此,魏夫人还专门把顾夕颜叫去了一遍,顾夕颜当着她的面淡然地道:“徐夫人只是说让我暂时代管德馨院的事。”
魏夫人气极而怒:“算我白操心了!”
顾夕颜笑道:“夫人别生气。如今,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媳妇的贤名,说起来,都亏了您。徐夫人原不愿意把主持中馈的权力交给儿媳都不要紧了,反正大家的眼睛雪亮的。她抬举媳妇,那是媳妇有这个能力,是应该是的;她要是不抬举媳妇,那是她眼下无尘,容不得人。夫人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魏夫人微怔,然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可一进入二月,顾夕颜就“病”了,这一“病”,就病到了九月份。不仅没有去参加齐毓之庶长子齐绘的满月酒,就是齐毓之嫡长子齐绯的满月酒也没有去。
齐家的三姑六舅不免有些闲言闲语传来,风瘫后很快恢复过来了的徐夫人就托着一只不能使唤地手带老少两代的妯娌十多人一起来看望顾夕颜,当她们闻到满屋子的药味,再看看脸庞削瘦、脸色苍白的顾夕颜,再也没有人怀疑她是装病了。
顾夕颜真的病了。
是心病。
自从知道齐懋生的心思后,顾夕颜开始还当成一个乐趣时时逗逗齐懋生,可到了二月间,她身上还没有动静时。顾夕颜再也顾不得什么,叫了赵嬷嬷给自己品脉,赵嬷嬷却一口咬定顾夕颜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愕然中,顾夕颜想到李朝阳。
李朝阳,好象也是没有子嗣的,还有那个里的项少龙,也是没有子嗣的……
没有孩子……对齐懋生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顾夕颜更清楚。
突然间,她心灰意冷,无心恋战,躺在了床上。
齐懋生一开始还没有查觉到她的不对劲。
二月中旬,沈家和郑家联袂派了一个信使来,想请齐懋生在庙堂上支持他们,让郑言回梁地待疾,齐懋生婉转地拒绝了。但却让齐潇暗中送了若干把燕地特有的钢刀和几十匹骏马。
到了五月间,晋国公派了信使来,想大量购买燕地马骑。朝庭在这方面是有限制的,燕地每年所产马匹均要登记造册,按照一定的比例上贡熙照,只是这几年管得松了一些,渐渐有些失控了。但国公府之间私下卖买,也是一项不轻的罪名。
可今天晋地粮食丰产,出手极大方,齐懋生也不由得有几份动心,整个五月至七月间,都在偷偷地运筹此事。
等他发现顾夕颜在他面前也无法掩饰郁色的时候,他才惊觉顾夕颜的消瘦。
几个月的隐忍,顾夕颜也到了极限,不由就伏在齐懋生怀里大哭了一场。
齐懋生却没有想那么多。安慰她:“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情常有。”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调整了自己去西北大营地日子。
就这样,直到大雪覆山的时候,顾夕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魏夫人把齐懋生叫了去。
第一次,母子俩相对无语。
魏夫人沉默半晌,让齐懋生把多宝格上的那个玉桃石料盆景搬到梨园去:“你父亲亲自到栖霞观里找当时的紫霞道姑开过光的……你带过去,把它摆到你们床头。”
齐懋生皱着眉抱了那个玉桃石料盆景回了屋。却正好看见床头放着一碗冰凉的汤药。
这段时间。赵嬷嬷一直在给顾夕颜调理身体。
“怎么了?”齐懋生柔声地坐在了床缘边,“是不是药苦。我让嬷嬷给你加一颗枫糖好不好?”
望着目光柔和的齐懋生,顾夕颜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恐惧地扑到了齐懋生地怀里,紧紧地抱着齐懋生的腰,无助地喊着齐懋生的名字。
齐懋生抱着全身发抖的顾夕颜,沉声道:“别哭了!等开了春,我们光明殿敬香去……实在不行,我陪你走一趟盛京的栖霞观……”
“你,去盛京……”顾夕颜满脸是泪地望着齐懋生,震惊地道,“不行,你不能去,不不能去……”
齐懋生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低声道:“我们俩人偷偷去,不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总想和我偷偷出去玩吗?”
“不,不,不,”顾夕颜坚决反对,“这是两码事……”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墨菊禀道:“少夫人,蒜苗胡同的魏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顾夕颜怔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魏姨娘,是指二月间嫁给齐潇了的夏晴。
夏晴是魏家的家生子,祖上早就跟着主子姓了魏。
她忙擦了脸上的泪,露出一个笑脸来:“让她进来吧!”
齐懋生又亲了顾夕颜的面颊一下,道:“夏晴来了,要不要把贞娘也叫来。你们打打叶子牌,免得无聊。你看你,天天窝在屋里,瘦得不成样子了……”
顾夕颜不想驳了齐懋生的好意,可自己的确也没有打牌的心情,就娇笑道:“好啊,原来是嫌弃我瘦了……”
齐懋生见顾夕颜又恢复了笑容,心里觉得亮敞了不少,语气暧昧地逗她:“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天天晚上服伺你……”
这话当然有点夸张。
只是,自从齐懋生不再按照赵嬷嬷的单子避开房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惭惭趋于平和起来,温情地时候多,激烈的时候少。这样的频率,正好合了顾夕颜的喜好,两人之间的缠绵反而更盛从前。
顾夕颜就红着脸捶了齐懋生的肩膀一下:“快别胡说了,夏晴要进来了。”
齐懋生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在炕上,等夏晴给他请了安,他转身就去了勤园。
夏晴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因穿着有些厚的冬衣,而且行动很灵巧,根本就看不出来。
齐懋生走后,她就坐到了顾夕颜地身边,朝着一旁地翠玉呶了呶嘴:“我和少夫人有话说。”
夏晴虽然是齐潇的姨娘。但还经常会回来给顾夕颜问安。有时候是一个人来,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和郑氏一起。她在郑氏面前言词谨慎,举止乖巧,郑氏好象很喜欢她。有一次,还在顾夕颜面前夸奖夏晴:“模样好,性情也温顺。爷心里也很喜欢。”
顾夕颜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心里就不酸啊!”
郑氏叹了一口气,笑道:“酸有什么用。难道象四婶似的,硬生生地逼出一房平妻来。”
顾夕颜奇道:“四叔认了,家里的不认,那四喜胡同的还能怎样不成!”
郑氏笑道:“你是不知道,四叔如今已经开始将名下的产业继继续续地过到了那边地儿子身上,四婶这才不管不顾地嚷开了的……要不然,也不会僵到这一步。”
顾夕颜也好奇起来:“你可见过四叔的那位外室。”
郑氏摇头:“没见过。不过,看样子是极有手腕的。听说,四婶还上门闹了一次,最后四叔大半年就宿在那里没回去,最后还是齐满出门把他爹给请回来的。”
齐满,堂兄弟里排行第十二,比齐潇只小半岁,是他四叔齐炻的嫡长子。
翠玉听见夏晴的话,就看了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回过神来。笑道:“你们下去吧!”
翠玉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和嫣红一起曲膝给夏晴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夏晴看见屋里没有人了。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彩的流苏,真诚地道:“少夫人,这是我上次陪三爷去白州的时候在那里的光明殿求的,说很灵的,你把当挂在东边的帐角上,肯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