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灯递给了随从,抬手整理披风。
卫长风盯着他,薄唇紧抿了一会儿,冷冷地问:“王爷为何要靠近阿九,朝中上下皆知,宸王不得再娶侧妃,今生只有惜夫人一人。”
“术师……不是也不能与宫中女人有染吗?”君漠宸没看他,拂了一下披风,拉住马的缰绳,动作优雅地上马。
“但我已经不是曼海术师。”卫长风心中有怒,匆匆回击。
“哦……”君漠宸慢悠悠地回了一字,马鞭轻轻一抽,往前徐徐而去。
惜夫人蛾眉轻蹙,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忧,看了一眼卫长风,扶着婢女的手上轿,紧跟上前。
人群走光了,卫长风一人站于漆黑中,深深吸气。
经此一闹,夫子庙里的香客们跑了个精光,但烟雾却仍然厚积。
他缓步进去,仰头看着供于神龛上的菩萨,久久之后,低声问:“菩萨,你会保佑众生吗?”
菩萨慈眉善目,手托清莲,低眼看他。
他长长地吸气后,缓缓合上长睫,继续说:“师傅,您去世之前严令弟子,不得露半点锋芒。但弟子如今却一再破戒,您若在天有灵,莫怪罪到阿九身上……弟子只想……她好好的……现在,请您再教弟子一次,要怎么办?若让弟子放弃阿九,那是绝不可能。但她如今心不在弟子身上……”
风摇动烛光,那火热映在他痛苦皱起的长眉上,清瘦的脸颊被烛光抹出几分异样的潮红,棱罗分明的下巴微抬着,与雪色的脖颈拉成了优美的弧度,喉
结微微颤动一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薄唇中逸出。风撩起他的锦衣青衫,乌黑的发高拂,如同他乱飘的心事,不肯再陪他安静等待。
爱人,而不得,这种痛苦只能他自己承受,竟然是半点,也不舍得去责备小阿九。
他想,既然能等她长大,也能等她回心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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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漠宸没回王府,惜夫人下了轿,一溜跑着追了好一截路也没能追上。
“又生我的气了?”惜夫人苦笑。
嫁他,是不得已。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没管着自己的心,三十五配二十五,她自己也觉得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但能如此常常伺奉在他身边,十六七年下来,他身边也只有她,如此一想,她也别无他求了。
“夫人,不如先回府梳妆,带着王爷的朝服进宫吧。”
婢女小声劝她。
惜夫人点头,匆匆往王府中走去。
才推开一点门缝,只见门对面的角落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她吓了一跳,赶紧重新掩上,扭头对婢女说:“你们先下去,本夫人想静一会儿。”
婢女行了礼,退下去。
她左右看看,这才推门进去。
那人披着披风,戴着面具,直到她关好了所有的门窗,才从角落走出来。
“他呢?”他张嘴,是一把苍老的声音。
“进宫了。”惜夫人赶紧福身行礼,“老爷子怎么亲自来了?”
“他不听劝,你去动手,杀了那丫头。”他不屑地冷笑。
“我不敢,别人不知,老爷子您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他这两日脾气极大,我连惹也不敢惹他。”惜夫人苦笑摇头。
“没用的东西。”老爷子手一挥,把一只小木匣子抛到了桌上,“樱儿给他的。”
“是什么?”惜夫人好奇地拿起来。
“你上回说她打的缨络勾带比你打的好,就做了几只给他。让他长点良心,不要辜负了樱儿。还有你,你在他身边十多年了,一儿半女也未生下,难道他平常都不碰女人的吗?你当年能勾上那狗贼,怎么,你那些本事去哪里了?”老爷子又质问。
惜夫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捧着匣子不敢出声。
“那女人要把你们的夫君抢走了,你还跟个闷葫芦似的,我让你做,你就做!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下回再让我听到他和那女人纠缠不清,你也别想好过。”
惜夫人只能点头,眼睛中渐渐盈满了眼泪。
“你还哭什么,能嫁他是你的福气,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在我女儿身边侍奉多年,依你这残花败柳,我能容你到现在?让你办事,你推三阻四,不成器的东西。”老爷子又不客气地嘲讽。
惜夫人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扑嗖嗖地落了下来,嗫嚅着福身认错,“是,
老爷子教训得对。”
悉索的声响过后,她再抬眼,老爷子已经从密暗离开。
她像被抽去了骨头,瘫坐在椅上,眼泪越流越凶,猛地扑倒在桌上,狠狠咬着指尖,无声痛哭了起来。
“夫人,您和谁说话?”外面传来婢女狐疑地问声。
“我自己,练着说吉祥话……”她抽泣着,勉强回了句。
外面静了会儿,婢女好心劝道:“夫人不要伤心,那顾尚宫是宫里的人,一向水性扬花的人物。她是卫长风的未婚妻,还迷惑先皇,还有现在的皇上,她狐
媚功力了得,王爷可能是一时情迷,被她哄骗了,过阵子就好了。王爷这些年来,只有夫人一人,夫人坐稳这位子就好。”
不说还好,一说,惜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独守空闺的滋味,她能说予谁听?君漠宸很少与她说话,就算态度温和,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半点温度给她。
她原本也没这心思,自知自己卑jian,只是老皇帝故意侮辱君漠宸的一件工具而已。但君漠宸渐渐长大,风度,气势,哪是凡人可比的,她就想,喜欢自己的丈夫,并没有错啊……
“夫人,快莫哭了,等下得进宫呢,让那些王妃主子看到您的眼睛,又要嚼舌根了。”婢女又劝。
“我不去了……”惜夫人又是一抖。
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如花一般的女子总是背地里嘲笑她,老妻少夫,说尽了难听的话。如今又有了顾倾华的事,她更不愿意见那些人了。
“不去怎么行?太后也要宴请众人,您不去,别人更会说闲话,奴婢给您取冰过来,您先换衣服。”
“巧心。”惜夫人起身过去,开门一看,贴
身的婢女巧心已经跑过了走廊,往外面去了。
她转到铜镜前看,镜中人眼睛红肿,憔悴如冬天枯木。可那倾华公主,就算是眼睛红肿着,也美得令人惊叹,宸王哪会不喜欢?
她老了,而宸王正当好时光,也的确应该有好女子来陪他。她应当高兴,为何要哭泣呢?
她拿了宫装出来,一件件换好。
巧心打了水来,给她梳头。她挑了一套庄重的翡翠首饰戴好,碧光映到苍白的脸颊上,更显得她苍老。
“巧心……”她轻拉住巧心的手,小声说:“你帮我把那套红玉的首饰拿来。”
“和你这套衣裳不配呀。”巧心犹豫了一下。
“我带着。”她勉强笑笑。
那套红玉,是她最昂贵的首饰,也是君漠宸五年送她的生辰礼物。红玉髓,艳得让她心醉。可惜她非红妆,戴着总觉得让红玉掉价了,所以一直珍藏着,一有空就拿出来欣赏。
巧心给她取来,用锦布仔细包好,又收好了君漠宸的朝服,主仆匆匆往宫中赶去。
此时已经有王亲携家眷往宫中去了,男子们走正宫门,家眷们走东南的角门,直接去偏殿向太后请安,与太后一起到仰天殿里给君博奕磕头。
一路马车疾行,天边渐泛起鱼肚白,远处有金钟的声音,缓慢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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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鸢躺在榻上,任梅玉芬给她身上擦药,这一跤差点把她的命给摔碎了。梅玉芬去请御医,但今日御医都得忙登基的事,只给了她一点药,让她回来给青鸢擦上。
果然,阎王好哄,小鬼难缠,只要没有厉害人物发话,这些小鬼就是不给面子,才不管你是谁。
“这里,这里最痛!”她艰难侧身,葱葱手指,指自己的屁
股。
梅玉芬轻轻地撩起她的裙子,给她往臀上擦药,青绿了好大一块,确实摔得狠。
“玉芬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痛得哆嗦,没话找话,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知道吗?我这身材是最好的,前
凸后
翘……魔鬼身材就是我这样的。”
“啊,魔鬼?”梅玉芬吓了一跳,有这样说自己的吗?
“女魔鬼,都是胸
大大的,屁
股我这样的,浑
圆、结实,翘翘的!”青鸢咧着嘴,倒吸凉气。
身后传来梅玉芬的吸气声,她又嘎嘎地笑,“你别害怕,我不是魔鬼。”
她说着,扭头看身后。
只见浮灯正手拈玉石佛珠,微笑着看她。她一阵尴尬,脸红透了。梅玉芬扭头一看,也吓得一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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