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两天问你的那件事,你告诉我呗……”
进了梅林小径深处,青鸢实在压不住心底里那些疑惑了,停下脚步,拽着他的袖子,踮起脚尖凑去他的耳边。
他喉结微动,淡淡两字,“什么?”
“就是……是不是,没那个人……你……”青鸢紧张地往四处瞟,怕隔墙有耳。
“你结巴了?”君漠宸还是淡定。
“宸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装神弄鬼,我最会捉鬼了。肝”
青鸢恨得牙痒痒,这种心里揣着怀疑,却没办法证实的滋味,实在难受。
“哦。”君漠宸抬眼看前方,此处离洛老太妃那里已经不远了。
“什么哦?”青鸢还不甘心。
“出来吧。”他低眸看她,突然掀开披风。
凉滋滋的风钻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连打三声喷嚏,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掏出帕子捂着脸,尴尬地转身背对他。
每个人都有两张脸,青鸢也是,她在别人面前总是笑嘻嘻的,而且很容易冷静下来,但在君漠宸面前总感觉各种不自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去看他、猜他的心思,心跳也不规矩,时快时慢,更重要的是,她很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不愿意在他面前灰头土脸,这样眼泪鼻涕地挂着,太难看了!
背上一暖,他的大披风已经到了身上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这人神情平静,全不像她表现得如此激动,她顿时心塞,难道这人只有亲
嘴的时候才肯热情一点?
“走了。”她抓紧披风,埋头往前走。
她娇小的身子完全淹没在他的大披风里,披风下摆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从她后面看着她,就像背负着重重壳的小乌龟,艰难而又努力地在雪地里前行。
男人的怜爱,就是这样滋生出来的,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眸子里全是柔软的光。
往前看,宫门口的太监正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一向高高在上的君漠宸,居然给宫里第一大煞星系披风,这是稀罕事,传出去能编出几大段戏文。
“王爷。”宫奴们赶紧迎上前给他磕头。
“嗯。”他挥了挥手,从人群中走过。
“王爷,太妃和浮灯主持正在后园子里赏梅。”有位头发花白的大太监快步出来,给君漠宸见了礼,引着二人往后园子走。
听闻浮灯也在,青鸢眼前一亮,步子不由自主地快了,差点超到君漠宸的前面去。他突然脚步缓了缓,青鸢若不是反应快,非要撞上去不可。
他步子愈加地慢,还伸手摸了摸探进长廊的腊梅枝。
“王爷,回去再赏花。”
她忍不住催促,这人真奇怪,满宫的梅花,在这里看个什么劲!
他正手指勾在梅枝上,听她说完了,手指一松,梅枝上的雪花直接弹去她的脸上,砸了个满脸飞雪。
“没规矩。”他冷冷地说了句,加快了步子。
青鸢咬牙,用他的披风在脸上擦了两把,再用力揉揉披风,这喜怒无常的臭家伙,方才还对她搂搂抱抱,这时候装正经!
洛老太妃爱花,院中全是花树,枇杷树也多,但最近天气变得厉害,现在开的都是腊梅。宫殿并不大,只有三进庭院而已,皆以长廊相接,人行走于廊下,可避风雨日晒,雨不湿鞋。
远远的,就听到了黎夷爽朗的声音,似是在报人名。
青鸢很高兴,今天运气真好,能看到浮灯和黎夷这两位她最想见的人。
大太监推门,请二人进去,绕过屏风,还没开口禀报,就听到洛老太妃的笑声传出来了。
“进来吧,宸王身上的味道,我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洗了八回澡来,我也闻得出。”
青鸢一下就喜欢上这老太太了。跟在君漠宸身后绕过屏风,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裹绫罗的老太太坐在暖炕上,满脸笑意地看向他们。
这老太太,除了头发白点,眼角有皱纹,就像六十出头,精神矍铄,压根看不出已有七十多岁的高龄。
青鸢前两天听梅玉芬说过,她叫洛采恩,今年已七十有八,她十五岁进宫,那时君漠宸的父亲、渊帝还年轻,她就在渊帝身边当差,二十六岁时才从尚宫破格封为了洛贵人。
她这一生看了三代帝王更替,在宫中已经生活了六十三年。渊帝虽封她为贵人,但一年难得去她那里过夜,并不算特别受宠,但渊帝有心事一定会去她那里,并且她的建议在渊帝心中颇有些份量,所以救下了一些人。
她又不争不抢,慢慢地,便在这宫里便有了些份量。直到君鸿镇登基之后,她就住到了这里,安心养花种草。因为她资格老,又有经验,所以尚宫们还是喜欢来这里找她讨要主意。
她打量洛老太妃,洛老太妃也正上下仔细打量她,一脸和蔼笑容。
“这就是曼海的倾华公
主?”
“给太妃请安,太妃吉祥。”青鸢磕头,脆声问安。
“快扶起来吧,我这里勿需这些规矩。”洛老太妃笑眯眯地抬手。
一名宫婢上前,扶起青鸢。
一名大宫婢正跪坐在她的身后给她捏腿,浮灯坐于桌前,面前摆着厚厚的经书,黎夷正捧着几张纸扭头看她,草药汁染透了包在头上的厚厚白布,脸色也有些白。
只是碰坏了后脑勺,怎么把整个脑袋包成这样?
青鸢心里犯着嘀咕,先给洛老太妃磕了头,又去给浮灯、黎夷见礼。
“黎大人,真对不住,把您的药钱告诉我,我给您送去。”青鸢有些惭愧,小声说。
“顾尚宫不用放在心上。”黎夷赶紧抱拳,脸上腾地红了,努力维持着风度,小声说:“顾尚宫并非故意,是我没有站稳而已。”
洛老太妃爽快地笑起来,挥着手说:“没事,我让海丫头去给他炖猪脑汤,补补就好了。”
“猪脑补脑?”青鸢惊讶地问,那不是越补越蠢?
“以形补形,猪脑最补。”洛老太妃笑着了她一眼,见她还披着披风,便温和地说:“尚宫把披风解下来吧。”
屋子里炭火烧得挺旺,很暖和。青鸢乖乖的解下披风,交给了上前来的宫婢。洛老太妃这下了暖炕,拉着君漠宸的袖子往里屋走,“你来,我有事问你。”
君漠宸没拒绝,跟着她进去了。
青鸢能感觉到老太妃不太喜欢她,瞧,人生就是这样,你喜欢的人偏不喜欢你。也罢,不喜欢她的人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只要她能看在君漠宸的份上,把倾华弄出来就行。
她轻轻耸肩,红唇一咧,跑去浮灯身边坐下。
“浮灯主持,我以为你回去了。”
浮灯把手里的经书给她看,微笑着说:“贫僧给老太妃讲经。”
她双手托着腮,用眼角余光看黎夷,小声说:“黎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本想直接问黎夷,但他很害羞,只和她说几句话,脸就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她都不忍心再找他说话,本来就被她害得头破血流,如果再羞得七窍流血,那太悲惨了。
浮灯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推到她的面前,“埃兰国派遣信使送信,他们想与天烬国重新修好,恢复通商,使者近日就会抵达京中。礼部要负责接待使者,但两国已有多年未曾往来,之前一次,还是三十多年前,洛老太妃也曾参与,陪着埃兰国的一位郡主在京中游玩,所以黎大人来请教洛老太妃一些礼节上的事。”
“哦……”青鸢心中惊叹,洛老太妃当年能参与这样重要的事,在宫中地位果然非同一般,这宫里皇帝都换了三拔,她还能活得有滋有味,这位老太太的生存之道值得人学习。
她一双明眸往黎夷身上瞅,盘算着怎么在不吓着黎夷的情况下,弄清这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黎夷的鼻尖开始冒汗,脑袋一直往一边扭着。
“黎大人,你脖子疼不疼?”青鸢同情地问。
黎夷抬手抹汗,尴尬地说:“不疼。”
青鸢轻叹,她到底有多可怕,把这么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你放心,不是和我说说话,就会被我克死的。”她小声解释。
“顾尚宫切莫误会。”黎夷转过头,低声解释。
“黎大人,我对你……没有恶意,更没有非份之想……”青鸢尽量说得婉转些,“只是我曾在梦中受高人指点,说要找一个叫黎夷的人,才能让我摆脱苦海。”
“啊?我只是小小文官……我、我如何才能帮尚宫?”黎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青鸢苦笑,若她知道,还用得着站在这里发愁吗?早就拎着黎夷的领子出去穿越风雪,回家去了。
浮灯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轻宣了声佛号,继续看经书。
青鸢左右看看,知道黎夷这木头是不可能给她答案了,只能沮丧地坐下,扭头看向里屋门上悬着的水晶帘子。
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是不是说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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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老太妃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微微有些不悦,“那你也不能把惜娟赶去庙里,她腿不好,现在天这么冷,你是存心想让她想不开、去寻死吗?”
“让她去静静,我会让人安排好她的生活。”君漠宸神态自然。
“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丫头年轻,又漂亮,是男人都喜欢,但你也不能为难了惜娟,她为你受多少苦,遭多少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洛老太妃身子往前倾来,拉起他的手,用力往他的掌心里打了两下,“你得有良心!”
君漠宸抬眼,平静地说:“我一向没良心。”
洛老太妃倒吸一口凉气,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