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吐得全身都虚脱的痛苦,让渔嫣的五脏六腑都快从喉咙里挤出来了。她无力地趴在御璃骁的手臂上,整个重量都由他来支撑着。
御璃骁想把她抱进去,可一动她,她就吐得更厉害……
“没有伞,用这个!”
安鸿寻了一圈回来,脱下锦衣,撑到了渔嫣的头上。
“都让开!妆”
大马粗声说了句,把小青往树下一放,双手举着桌子腿,稳稳往上一托,就遮到渔嫣的头顶。这可是沉沉的木桌,他就这样往前举着桌子同一侧的两条木腿,还稳得像举着一块豆腐,把在场的男人们震得半天没出声。
“御璃骁……我难受死了……”渔嫣又吐了一会儿,软软地偎进他的怀中肝。
“我们进去。”他这才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冲进屋中,放到了那张新榻上。
渔嫣很快就缩成了一团,双睫痛苦地紧合着。
“问尘姐姐……”小青跟着跑进来,用小手摸她的额头,说了句谷里的话。
“小青,你在说什么?”御璃骁转头看向小青,浓眉紧拧。
“有娃娃了,”小青仰头看御璃骁,用别扭的后青话小声说:“我妈妈生弟弟这样吐……”
御璃骁脸色微变,若有孩子,那对他来说无亚是一个最痛苦的打击,在昨天之前,他和渔嫣已有两个月未曾行过鱼水之事,若她有孩子,会是谁的?难不成是莫问离?那他们在谷中……他不敢往下想,浑身血液都往脚底涌去,一身凉得彻底。
“我去请白城安。”安鸿转身就往外跑。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御璃骁缓缓坐下,手轻抚在她的额上,喉咙发紧,“不要这样对我,我纵有千错万错,也别这样对我……我什么都能接受,唯独这件事绝不能接受。”
“什么事?”渔嫣缓缓睁眼,看着他问。
“告诉我,你和他在谷底,有没有……”他沉默了会儿,痛苦地问。
“同
床共
枕?”渔嫣轻轻喘着,又闭上了眼睛。
“那到底有没有?”他紧张地追问。
她久久不语,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轻声说:“御璃骁,你到底不如他……”
“你……”
御璃骁胸中顿时被怒气塞满,可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又一点一点地把气咽了回去,捉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上用力摁着,怔怔地盯着她看。
“我肚子里难受,好难受,一定是有七个、八个小娃儿,你快走吧,我要生娃娃了。”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哪来的娃娃?她与莫问离,清清白白、患难相依的感情,他凭什么这样来问她?
“渔嫣,难道你我有情是错,非要你我受这折磨。”他的手又寻过来,捉住她汗腻腻的小手。
“有情无错,忘情是罪!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让你难受了,还要来逼问我这样不
堪的问题。”渔嫣又往回抽小手,虽不再痛,但方才这一顿猛吐,让她连说话都感觉费力。
“渔嫣……我并非……”
御璃骁不知如何解释,惆怅地看着她的后脑勺,猛地想到了她刚进王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躲在榻沿边,小心地躲着她——报应吗?那时候轻待了她,她如今狠狠地反击回来。
他其实很想表现得大度一点,不问她这蠢问题,可他的心不受他控制了,他被她那句恩断义绝早就震得失去了方寸,若她和莫问离连娃娃都有了,他还有什么希望呢?
“我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渔嫣轻声说:“倒是你……在谷里我总会梦到一个人,看不清样子,还拿鞭子打我,是你吧?”
御璃骁语塞,还确实打过,所以有今日之报应。
“既打我,又不信我,何来喜欢?”渔嫣扭头看来,鼻翼轻轻翕动,水眸拼命地忍着,不让泪珠子再落下来。
“我……我向你赔不是……”御璃骁弯下腰,歉疚地看着她。
“莫问离与我是患难相助之情,自我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他就捡到了我,以血哺我,与我在那密林子里唇齿相依。这一回,他又与我在谷底相依为命,做我的靠山,为了我失去那么多,现在他有难,我会不着急吗?”
“当你的千军万马要攻城的时候,你可曾放弃那些去找我呢?你没有!你放不下,你还有责任,你还有你的无奈……既然你也有无奈,为何不能体谅我呢?”
渔嫣坐起来,仰头看着他,字字句句,问得御璃骁哑口无言。
若他当时真的寻过去,会和她一起进了那谷中吗?她说得对,他确实不如莫问离,莫问离可以一切都舍掉,也要追随她而去,而他却被俗事绊住了腿脚,所以该有今日的折磨。
“就算他有多想和我在一起,可是在谷里的时候,他还是告诉我,我是他妹妹,他叫我莫问尘,就凭这一点,你都不能不相信我和他,他完全可以告诉我,我是他妻子,我与他同患难……
他不想占我便宜,那你呢?你说喜欢我,你给了我时间吗?我才回来几日而已!他对我好,我心忧于他,不想丢他一人在外,我又哪里错了?你问你自己,你可曾忘了别人对你的救命之恩?”
渔嫣又问他,情绪愈加激动,
御璃骁跪蹲下去,和她平视着,呼吸渐急。
怎么不想给她时间?可是,他等了那么久,每日里活受煎熬,一边是责任,一边是她,像锯子一样锯着他的魂灵,痛苦得不知如何排解。
然后她回来了……他欣喜若狂,哪还会有理智去想这些,加之她还把他给忘了,他更加焦急,恨不能立刻就钻进她的脑子里……
“出出气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嘴上打,“是我度量狭小,小人心肠,让你又受委屈。”
渔嫣的指甲刮破了他的唇角,微微拧眉,视线投上他的嘴唇,几丝血色正慢慢地渗出来。
“一下怎么够?”她别开脸,轻声说。
御璃骁低头,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塞进嘴里,轻轻咬着。渔嫣只盘腿坐着不动,任他在她指尖制造出微痛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娇软的身子往前一倾,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轻声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
御璃骁想了想,认真地说:“是很好的女子。”
“哪里好?”渔嫣又小声问。
“喜欢我。”御璃骁沉默一下,沉声道。
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万事诸好,除了现在不喜欢他了……
渔嫣不再出声,闭着眼睛,双手从他的头顶一直往下,摸到了他的额上,再到他的眉眼,一点一点地往下,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雷声轰隆隆地,一声大过一声,天乌压压,像马上就要塌下来一样。
渔嫣就这样睡着了,这样大吐一场,一身力气都被压榨干净。
外面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只见安鸿回来了,身后跟的人却不是白城安,而是郝海。
“王上。”二人进了屋,赶紧上前行礼。
“白御医呢?”御璃骁有些悦,这兄弟二人怎么都开始忤逆他的旨意?
“秦将军的箭伤又不好了,白御医去了秦将军府上,我怕嫂嫂的病等不及……”见他拧眉,安鸿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马上解释。
“安鸿大人在路上已经向臣说明了王妃的状况,让臣先为王妃诊诊脉。”郝海上前去,轻轻抱拳。
“你过来吧,要听仔细些。”御璃骁点头,轻轻托起了渔嫣的手腕。
郝海面色平静,视线停在渔嫣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会儿,才伸出瘦长的手指,搭在渔嫣的脉上。
雨声欲大,哗啦啦地敲打着屋外的青石板台阶,屋檐下用来接水的小水盆发出急促的水声,声声脆。
屋里却很静,众人都凝望着郝海,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