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脚步声来来去去,不少陌生面孔经过他们的身边。
俞念目光切切:“你什么意思?”
他明知答案,还是执意要问个明白。
肖默存一向不畏人言,此时却怕人听去似的坐在简陋的病床上沉默看他,随后下床将隔帘拉严。
唰——
外面顿时瞧不见里面了。
“你说话呀。”俞念心急,眼珠半寸不离地跟着他移动。
肖默存大手一捞,将他抱回床沿坐着,自己则打开折叠椅坐下,动作大开大合。
他两掌照习惯拢住俞念的一双手,微抬下颌,一字一字地说:“希望能和你复婚,越快越好,等不及要过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你的生活。”
心跳声乒乒乓乓的,俞念愕然抬头,想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又害怕显得自己不愿意,干脆别过头拿侧脸对着Alpha。
“你说真的?”
“当然,不敢骗你。”
“是因为怕孤单么?我知道你想要亲人。”
“怕孤单是真的,想要你也是真的,你既是爱人也是亲人。”
而且是唯一。
肖默存的情话虽然时灵时不灵,关键时刻好歹没有掉莲子,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俞念被他直白的“想要你”三个字震住,靠近他的那只耳朵尖悄然动了动,不好意思似的。
“胡说八道。”嗔了句。
“哪里胡说八道?”
“每个字都是胡说八道。”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肖默存颇觉得冤枉,摊开两手温和紧盯,“不论怎么说,你先给我个回复,也好让我这个病人心安。”
这时倒乐意示弱了,简直是精致的利已主义者。
就这样应下来怎么想也觉得便宜他了,可要一口回绝却也教人办不到。俞念在视线紧逼之后渐渐有些稳不住,踟蹰片刻后道:“那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要扫清两人之间尚存的所有疑虑,那时才能心无芥蒂地答应。
“你问。”
肖默存做了个请的动作,态度从容坦荡,以为是要进行清算,或者要提出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连碗他也愿意洗。
俞念却顿了一顿,问出了在心里盘桓许久的问题。
“那一次你跟温子玉在客厅说话,提到的短信是什么?”
他还在吃温子玉的醋。
那时温子玉说,当年那条短信之后肖默存就该死心了,又说是自己告诉他的,可俞念完全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什么短信的事。
这件事他独自在脑海里翻查过几次,始终没得到答案,好几次想问又被琐事岔开。
今天再不问,万一是什么与自己无关的短信,又戴上绿帽子怎么办?
肖默存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当先便沉默半晌。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这件事说出来,恐怕你会很不高兴。”先铺垫总是没错的。
“为什么?”
“因为我太迂。”
迂……
听到这个新鲜的字眼,俞念微微吃惊。
“是迂腐的迂吗?”
“嗯。”
“这算是个什么评价……”
“中肯的评价。”
能让肖默存这样评断自己,想必不会是件简单的事。俞念静下来翻来覆去地做足了心理准备,接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说吧,我要知道你有多迂,然后才能做决定。”
“好吧。”肖默存微笑捏了捏他的后颈肉,像捏矮矮胖胖的松鼠,“在我出国之前曾经给你发过一条短信。”
话说得平稳,心中的陈年往事却被翻土,积久的怨愤连根拔起,扬尘断须。
俞念脖子向后缩了缩,登时从他的语气断定这条短信非同寻常。
可当年分别来得突然,直到Alpha已经走了好几天他才得知确切消息,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交待的短信。
从来没有。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是靠着反复翻看肖默存给他发的每一句话、写的每一个字熬过来的。翻来覆去倒背如流,书本纸张被指腹磨破,不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偏旁部首。
他心知不妙,忙问:“什么短信,内容你忘没忘?”
“没忘。”
俞念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你现在就背给我听。”
肖默存看着他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背下来?”
俞念一噎,随即道:“你记性向来不差,何况是让你记恨这么久的事?”
分别前,没有回音的短信,被温子玉拿来当挑拨他们关系的矛,自然是重要且可恨的。
肖默存被人戳中心事,微微扬眉。
“不算记恨,只不过一直没忘。”
“我当时问你,你哥想让我滚,你是不是也这样想。下午三点天鹅湖边,我等到你来为止。”
一字不差,梗在心里是个心结,此刻方才打开。
听见打头的话俞念便已是浑身一激灵,到了后来,几乎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我没收到。”他颤着嗓子为自己辩解。
没收到过,一眼、一秒钟也没见过这些话。
肖默存无奈地勾了勾唇,半点也不意外:“被温子玉删干净了,你怎么收得到?”
这是看守所里的温子玉为自保亲口向厉正豪承认的。
“他凭什么?”俞念眼底刹时憋得通红,上半身都急得直立起来:“他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
就因为无条件的信任,他被哥哥、好友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人生轨迹都因此改变。
肖默存捏着他的掌心,陪他一起消化这份愤怒。
“那、那如果我去了你会说什么?!”俞念又着急地追问。
“你说呢?”肖默存认真看着他,清楚明白地道,“当然是把话说开。”
一句话说得满室俱静。
那是年轻的Alpha被逼到悬崖边被迫拿出的勇气,不肯让那份正在萌芽的感情死在土里。
可惜所有准备好的质问、说辞通通没有机会出口。
俞念七窍发酸,喉咙发涩。愣了许久,忽然猛一头栽向肖默存的怀里,撞在胸膛上引来砰一声响。
“你没骗我?”
“还是那句话,不敢骗你。”
所有声音都闷在衣服里,擂在心脏上。
顿了片刻只听唔一声闷哭,俞念忽然两手揪紧了他肩上衬衫:“你怎么不早点说?我被你害惨了。”
Alpha身体徒然僵硬。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
这样荒唐的起因演生无数恶果,两个原本互相钟情的人就因为扭曲的自尊心与负罪感而始终在彼此折磨,白白辜负五年时光。
人生又有几个五年。
呜呜咽咽的哭声许久不止,胸前衣料湿了一大片,肖默存只能任由他发泄憋屈的情绪。
“是我想错了,错把你跟你哥当成同一种人,以为你也想让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