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看了眼,报了个数。
杜云停越看那方巾越喜欢,整整齐齐叠了塞进了外头口袋里,连价也不还了,伸手掏钱。
还没等掏出来,已经有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钱递过去,不声不响帮他结了。
杜云停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先生。
他有点儿惊喜,“二哥怎么过来了”
顾黎今天说要去看看他兄弟,说是安排的上午的手术,没想到这会儿就能回来。
男人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淡淡道“手术很顺利。”
杜云停只是笑。
男人侧过头,望着他,声线一如往常的平稳,“叔说是有人把汇款单寄到了他们家,才有的钱做手术。”
小知青伸出只手挡着炽烈的阳光,没吭声。
顾黎说“郁涵”
这一回,他只看见了青年侧面浮现出的一个浅浅的梨涡。
男人心中明白。他不自觉把手放在小知青头上,揉了揉他细而软的头发。
“谢谢。”
“干嘛要说谢呢”杜云停不乐意从顾先生嘴里头听到这个字,把身子扭过来,认真地纠正他,“二哥和我本来就是一起的。二哥的兄弟,我当然得帮忙啊”
顾黎没说话,心里头着实忽的暖了下。
他当兵的时间已经算久了。真要计算起来,和那群人在一处的时间,甚至比和父母在一起的还要长。能让他把后背完全托付出去的这群人,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家人。
顾黎不奢望人都能理解,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
只有小知青,不但理解,甚至能支持。
顾黎愈发看出小知青的可贵来。他好像是璞玉,在这种灰暗的日子里头,只有他熠熠发着光可这种光芒掩藏不住,注定得被别人瞧见。顾黎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生出了些焦躁来,甚至更希望把小知青揣进兜里,只能看着他一个,只能想着他一个。
这样暴戾的想法只是在他的脑中转了一转,转瞬就被压下去了。
村里头样板戏试演的那一天,村民们下工都下的格外早。杜云停脸上抹了点雪花膏,嘴唇上也被人拿不知道什么东西抹了抹,愈发带了点红色,身上军装一穿,扛起枪,像模像样。
底下大部分村民都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打扮,一时间倒都愣了愣。
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知青,这会儿眉目间倒还真有几分英气。
他唱“霹雳一声灾祸降,熊熊怒火烧胸膛。深仇大恨誓要报,座山雕抓住你刀劈斧剁把血债偿”
高丽女扮男装,声音又清又亮“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只盼着早日还我女儿装”
台子上热热闹闹地讲着故事,台子下村民却都在看人。
样板戏听的多了,不稀罕,中间有的词,他们甚至比这几个知青还熟。稀罕的是这俩知青一个赛一个的俊,这会儿装扮上英姿飒爽,格外有味道。
前排坐着的几个干部也连连点头。
一出演完之后,喝彩声不断。甚至有红头绳方手帕从底下扔上来,往几个演员身上挂。高丽擦了把热汗,大大方方带着全组的人给底下观众鞠躬,“谢谢各位乡亲捧场”
顾黎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他看的更单调,别人看这个演员那个演员,他就只看一个。
目光来回,只围绕着那一个转。
等青年下来时,他没等在后台,反而绕过了人群在小树林里站着。杜云停远远瞥见他,小跑过去,还有些热气腾腾的,“二哥,怎么样”
顾黎帮他擦汗,声音沉沉,“很好。”
杜云停就像是得了天大的好评价一样开心。
顾黎又看他一会儿,忽然问“这衣服,还得还回去”
杜怂怂心里就是一顿。
嗯
他不动声色,“得还回去,怎么了”
心里立马呼唤7777,二十八,二十八
系统怎么
杜怂怂难以掩饰自己的亢奋,兴奋道二十八,我感觉顾先生是准备和我玩军装y
系统
系统你做梦
这会儿男人还在看这衣服。衣服很合他心意,里头包裹着的人更合他心意。他帮青年整了整衣领,说“穿着。”
小知青看起来有点惶惑,扬起头,瞳孔清透,像是被一泓山泉包裹着。
“二哥”
顾黎胸膛起伏几下,低声说“我去和马主任说。”
杜云停心里就有谱了。
这绝对是军装y,这要是不是,他能跟7777姓
杜云停激动的心里呜呜呜开小火车。
这么刺激的,他还没玩过。但是想想顾先生被布料包裹着的两条大长腿,想想那把腰勒的又细又结实的武装带他脸红心跳,拿手给自己扇风,说怎么这么热呢
系统简直没眼看。这还没确定是这种玩法呢,杜云停已经快在心里把这一段演完了。
这想象能力也忒强了点。
还好有个顾先生,不然,它恐怕得从早到晚担心着宿主哪一天下海了。
杜云停这会儿没打算下海,正在拼命掩饰心里头的兴奋。只可惜这会儿不远处有人,他们也没办法立刻实践,还有一堆人等着杜云停开庆功宴呢。杜怂怂只好恋恋不舍亲顾先生一口,小跑过去。
第一次演出大获全胜,妇女主任也高兴,脸上喜气洋洋,先夸奖杜云停。
“表现的真好,很有那气势”
又顺带着夸顾黎,“顾黎同志真是会教,这才多少时间,效果就教的这么好了,猛地一看还真像是个兵”
杜云停回想起那教授过程,毫不脸红,坦然自若地把这夸奖担下来了。
“谢谢主任,我之后还会继续向顾黎同志请教,争取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7777
不是吧,那种耍枪还要再来
妇女主任更高兴,夸奖他,“有觉悟,有斗志”
7777
哪方面的觉悟,在耍每个男人都有一把的那什么枪上格外精进的觉悟吗
作为除了当事人外唯一一个知道课程实际内容的,它觉得自己要聋了。
当天晚上,杜云停真穿着那套戏服回去了。他给顾黎当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好学生,被反反复复教导了这衣服到底该怎么穿、该怎么脱、里头的枪要怎么拿出来摆弄摩挲。正值擦枪走火的时候,杜怂怂忽然悬崖勒马,紧急地喊了停,“二哥”
顾黎埋在他颈间,伸手摸摸他的脸。
没有和谐膏的杜怂怂只剩下怂,不敢浪,“二哥,这不成,这塞不进去”
他眼巴巴地抬头望男人,被男人亲了亲眉间,忍耐着站起身。
“我去冲冲。”
杜云停把脸埋进枕头里,浑身都是汗,只能一下下喘气。
他对系统说真不考虑赊个账吗
7777惜字如金,不。
唉。
杜云停遗憾地直叹气,却也没慌。
指不定第二天,小系统就改变主意了呢。
谁知道第二天,没等来系统改变主意,国内先变天了。
这是1977年的9月。一个消息从领导人口中说出来,紧接着就像插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全国各个地方。它在报纸上传播,在人与人的嘴里传播它跨过山,跨过河,一直迈进所有人的耳朵中来。
所有的知青都得了这个消息。
“将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
就好像一声春雷响彻天际,振聋发聩。
这是无数人等了十年,才等来的机遇。对于许多人而言,这就是改变世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