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巡按大人竟然真的从郧阳赶来了。”晚上,李宏宇的卧室,柔儿一边给李宏宇宽衣一边兴奋地说道。
巡按御史虽然只是正七品的文官,但职责是代天子出巡,“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权力极大,又叫“巡方御史”,俗称“八府巡按”。
通常而言,巡按御史专门负责地方上的监察事宜,不理其他事务,可谓代天子行使监察权,能够“以小监大”、“以卑督尊”。
按照大明的定制,巡按御史的任期是一年,通常从八月份开始出巡一省,由于一省有诸多州府故而其行程提前安排好,轻易不会变动。
值得一提的是,出任巡按御史的官员都来自大明都察院,由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担任,监察御史也就是人们常称的“御史”,正七品的官职。
别看御史的级别不高,但与翰林院翰林、六科给事中都是大明的言官,有监察、弹劾文武百官的职权,是天子身边的近臣,通常由金榜二甲以上的进士担任,可谓大明士大夫中的佼佼者。
正是巡按御史身份尊贵、日程紧密,柔儿才对本应出巡郧阳府的巡按大人忽然之间来了襄阳府倍感吃惊。
这意味着巡按大人非常重视牛丰的案子,而牛丰不过一个小小的正八品县丞而已,值得巡按大人劳师动众地更改行程?
“牛丰这回是撞在了枪口上了,八月份巡按大人的任期就将届满一年,从打探来的消息来看他还没有查过官员贪墨的案子,所查的两起贪墨案中栽在他手里的都是县衙的胥吏,如今巡按大人任期将满,一个正八品的贪官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肯定不会手软,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李宏宇闻言微微一笑,对巡按大人此次改变行程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笑着向柔儿说道:
“贪墨案通常来说牵连甚广,如无翔实举报没人愿意查这种案子,天知道会牵扯出哪方势力,即便查起来通常也都是点到为止卖对方一个人情,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官官相护,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在官场上树敌,除非对方没有根基或者是打击异己。”
“原来是这样!”
柔儿闻言顿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眼前亮了一下,有些兴奋地望向了李宏宇,“以牛丰的官职来看应该在官场上没什么根基,动了他既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同时又是一件政绩,巡按大人查起来将没有什么顾虑。”
“这次还多亏了徐司吏,否则很难抓到牛丰的罪证,也就不会把巡按大人引来。”李宏宇闻言微微一笑,随后双目寒光一闪,“牛丰平日里肯定做了不少龌龊事,只要巡按大人想查,那么不仅贪墨他别的事情也会被捅出来,届时将必死无疑!”
“少爷,现在想想二小姐也挺厉害的,竟然想到了从巡按御史那里下手对付牛丰,还把徐司吏拉下了水,要是我的话肯定让人到府衙上告。”
柔儿想起了一件事情,笑着夸赞起了秦月,秦月对付牛丰的法子跟李宏宇可谓不谋而合,如其说聪明不如说有很深的城府。
“府衙是县衙的顶头衙门,如果县衙出事的话府衙也会受到牵连,难辞其咎,要想指望府衙拿下牛丰的话可太难了,牛丰这个级别的官吏其经营的人脉通常可都在府衙。”
李宏宇听出了柔儿的言外之意,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要是秦月知道自己算计了她的事情而恼羞成怒的话,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随后打起精神说道,“这也是皇上为何要派巡按下来出巡的重要原因,指望地方衙门惩治贪官污吏不切实际。”
柔儿闻言微微颔首,对李宏宇所言甚为赞同,她也听说了官府里贪墨成风,因此府衙里肯定有人收了牛丰的黑钱,自然会对其百般袒护。
第二天,李宏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对于他来说在襄阳府的科举考试已经结束,故而可以放松一下。
与此同时,府学的考棚里,争取乡试考试资格的科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襄阳府数百名秀才为了前去武昌府做最后一搏。
必须要指明的是,生员的功名并不是终身的,提学官在任时会以州府为单位对辖境内的生员进行两次考核,一场是事关乡试资格的科试,另外一场就是事关秀才功名的岁试。
岁试也称岁考,提学官到任后第一年按临各地对生员进行考试,检查其学业情况,府、州、县学的附生、增生、廪生均须参加。
岁考实行“六等黜陟法”,即将考试成绩评定为六等,根据成绩对生员的身份进行黜陟,如增生、附生补为廪生,廪生降为增生、附生等。
此外,对成绩考列五、六等者,还有青衣和发社两种惩黜。
蓝衫本为生员身份的象征,“青衣”处分即使被惩生员改着青杉,曰“青衣”,而“发社”即由县学降入乡社学,最严重的处分是革黜为民。
所以,要想维持秀才的功名,生员们至少要参加三年一次的岁考,一旦缺考或者成绩太差的话将会对革除功名重新成为平民。
这无形中对读书人是一个巨大的束缚,使得地方上的那些生员平日里除了苦读维持功名外通常一无是处,蹉跎一生,进而被人们嘲讽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与李宏宇一样清闲的还有赵欣,不过赵欣并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起来跟着赵德义去拜访襄阳城的名商大贾。
毕竟赵家的根基在商场,赵欣考科举不过是消遣而已,迟早要接掌家里的生意,趁着院试结束机会正好拓展一下她的商业人脉。
杨仁孝则要忙碌许多,杨家是襄阳城的名门望族因此自然少不了跟着家里的长辈去访亲探友,他可是襄阳府士林有名的后起之秀,虽然在院试中败给了李宏宇和赵欣,但很有希望在今年的会试中桂榜题名,考中举人。
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放榜时正值桂花飘香,故而又称桂榜。
成为举人后就没有了生员时的种种限制,要知道这可是终身的功名,不用再经历生员时的岁考,即便是考不中举人也有做官的机会。
“少爷,刚才下人来报,今日一早巡按大人突临县衙,不仅讯问了牛丰还封了县衙户房,现在县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吃早饭的时候,柔儿兴冲冲地告诉了李宏宇一个好消息,从巡按大人此次雷厉风行的架势上来看牛丰很显然要倒大霉。
李宏宇闻言笑了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查案的要诀无非就是“快准狠”,巡按大人自然不会等牛丰觉察出他的来意后毁灭证据。
“二小姐呢?”随后,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得开口问向了柔儿,好像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看见秦月的身影。
“二小姐好像在忙着买田产,生员按律可以免田赋八十亩,少爷以后要在府学进学,所以二小姐就先把那些田产定下来,以供少爷日后在府城的开销。”
柔儿闻言想了想,笑着向李宏宇说道,“二小姐并未向咱们提及买田所用银钱之事,应该是先给少爷垫上。”
“等她回来你把买田的钱还给她,免得外人非议。”李宏宇闻言怔了怔,心中顿时感到一丝尴尬,他和秦月尚未成亲怎好用秦月的钱,于是向柔儿说道。
“少爷,恐怕家里的钱不够还给二小姐。”柔儿沉吟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向李宏宇摇了摇头。
“咱们的账上不是还有四千多两?”李宏宇的脸上顿时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虽说前段时间为了寻找白氏耗费了数百两,但剩下的钱支付那八十亩田地绰绰有余。
“少爷,咱们襄阳府上好的良田十五两一亩,普通的田地十两一亩,二小姐肯定会买良田。”
柔儿见李宏宇神色惊讶,于是笑了笑后解释道,“如果二小姐单单买八十亩良田的话咱们当然能付得起这个钱,不过二小姐近来一直在忙着田地的事,想必是为了少爷中举后的事情打算,那样咱们可就付不起这笔钱了。”
“中举后的事情?”李宏宇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一时间没明白柔儿话里的意思。
“如果少爷中的举人的话,按照万历三十八年朝廷颁下的《优免新例》,未仕举人可腼免田赋一千二百亩,二小姐看来要在襄阳买上不少田地,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少爷的功名。”
“免赋一千二百亩?”李宏宇闻言大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举人竟然有如此高的待遇,怪不得那些读书人一个个削减了脑袋想要中举了,不仅有了做官的机会还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一跃成为地方上的有钱人。
举个例子,一个贫苦家境的读书人成为秀才后,家里那些家境丰裕的亲戚会把田产挂在他的名下,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缴纳衙门里的田赋进而受到衙门差役的盘剥,自然也会给那名秀才不少好处,至少衣食无忧。
等成为了举人,那么不仅家里的亲戚,连地方上的那些大族也会找来,要求把田产挂在其名下,那样一来获得的好处可就更多了。
换句话而言,有了功名后将会名利双收,而这正是世人所追逐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