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如霜抿着嘴粲然一笑,巧妙地掩饰了自己,将所有念头都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在这腐臭熏天的怀阴湾站了许久,汪海洋顿时觉得有些乏味,便向众人说道:“先回镇子吧,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这儿呆了一整天,一定是累坏了,请拿出我们的美酒招待他们。”
众兄弟会成员一阵欢呼雀跃,古洛却想起了刚才还没说完的话,正要开口,被连如霜一把劝住。
“等回去了再说吧,站了一整天,我的腿都快断了。”她恳求着说道。
古洛点了点头,与甘索和邵城做了个简单的交流,便打算再回丰顶镇。
当他们远离成堆的婴兽尸体后,空气清新了不少,使万物复苏的春风虽然还是裹挟着一丝严寒,但能毫不留情的驱散充斥着鼻腔的腐臭味,难免让人心情愉悦。
…………
每当汪海洋苏醒后的第一个晚上,兄弟会成员都会在镇上最大的一块空地——镇公所广场上举行一次篝火晚宴,今天也不例外。
镇公所的办公大楼依旧耸立在广场背后,作为丰顶镇最有派头的建筑,兄弟会也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将它重新修葺一新,并作为管理层的办公和住所。
只有吴真真除外,由于特殊体质,她独自一个人住在镇医院的大楼中,平时也很少来镇公所。
镇公所门面上原本悬挂着的夜莺谷国徽已经被卸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影噬兄弟会的会徽。在古洛看来,这枚会徽只能用充满戾气来形容——它的主体由两名武士的抽象图构成,一名看起来像是一个身穿铠甲的普通人类,而另一名则是一具等高的骷髅。两人面对面,站在一堆尸体之上,手中的剑呈十字交叉状叠加一起,两柄剑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会徽周围一圈是呈顺时针旋转的尖刺,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块旋转的锯片。
兄弟会的人告诉古洛,会徽的形状象征着一朵向日葵……
四人坐在人群的最外圈,蓦然地看着兄弟会的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吴真真,畏火畏光的她也只能远离篝火。
不时有鲜美的烤肉和美酒从一旁临时搭建的屋子里送出来。
从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所有的苦难和不幸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抛在了脑后。
人们称呼汪海洋为“圣灵”。
是他们稳定而幸福生活的保证。庆祝圣灵苏醒的这一天,对于没有通电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兄弟会成员来说,就像是阿克伦的小麦节一样热闹……
汪海洋平易近人地坐在人群之中,除了一把相对奢华的椅子,就没有其他装饰物了。
他乐于和会员们打成一片,喜欢走进人群去体会他们的欢腾,因为三个月的休眠期对他而言,是痛苦而孤独的,只有这宝贵的三天时间像是假期一般悠闲。
汪海洋不需要进食,可他还是不会拒绝人们恭敬递过来的美酒和烤肉,然后举杯畅饮,大快朵颐。
古洛惊奇地发现,尽管汪海洋面目可憎,又浑身冒着异样的紫光,但是在他身边的普通人从未对他产生半点畏惧,包括一些年幼的儿童在内,甚至会抱着他冰冷的双腿嬉笑打闹。而他,会不时关心地看着孩子们,像是一位享受着天伦之乐的老人。
邵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你们将军长得这么恐怖,竟然都热衷围着他转悠,胆子真够大的……这些小孩也是,真不可思议。”
“将军自然有他的人格魅力。”吴真真望眼欲穿地看着远处的汪海洋,笑着说道。
“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邵城转过头来问道,脸上写着“八卦”二字。
吴真真顿时花容失色,脸上竟然泛起了一阵红晕,慌忙辩解道:“多管闲事的老头,你胡说什么!”
“你看你看你看……哦哟哟……”邵城调侃道,“我才说了一句,你脸都红了,我以为你靠吸人魂魄为生,心脏已经不会供给血液了呢,怎么还会脸红?你是学医的吧?快给我解释一下。”
吴真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拍打了几下,红晕就已经消失了。
她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脸红不代表你说的就是事实,对于将军的感情,我只有感激之情,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远处的汪海洋,虽然享受着人群的簇拥,但是始终竖起耳朵听着这个方向——他有这个能力,吴真真和邵城的谈话他能一字不落地送到自己的耳朵里——听到吴真真这么说,他难免感到一阵失落。
“你以前那个阿克伦男友呢?”邵城提起了往事。
吴真真心头一惊,就像有一把刀子扎进了她的心窝。
“他遭遇怪物的时候,他在哪儿呢?”不明就里的邵城若无其事地问道。
“别问了!”吴真真突然大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引起了古洛、连如霜和甘索的警觉。
“怎么了?”古洛问道。
邵城自知自己多嘴惹怒了吴真真,连忙表达了歉意,并向古洛说道:“没事没事,只是在聊天,情绪有些激动而已,别紧张。”
“唉,我向你道歉,是我多嘴。”邵城充满歉意地说道。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吴真真的脑海里,满身鲜血的布福德,被阿克伦军队逼到绝境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记忆。
【真真,你要活下去,我很快就会再次和你相遇。】
…………
随后,在阿克伦军队赶来之前,他纵身跳进了南西山的万丈深渊……
他和她的相处时间并不长,甚至都没在一起享受过幸福的时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他如此奋不顾身到底值不值。
当她辞去丰顶镇工作前往岚州城的时候,她没有回过一次家,而是径直去了岚州城的看守所……
直到今天,吴真真都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否知道自己的下落,还是已经永远地把她这个女儿当做了一个失踪人口。
“没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如果没有我,也许布福德会洗脱冤屈,也不会死得这么惨烈;如果我踏踏实实地过这一辈子,我的父母也不需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我是坏女孩……”吴真真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言语有几分啜泣。
“都过去了……”邵城安慰道,“至于那个案子,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唉。难道他,真的是冤枉的吗?”
吴真真抬起头看着邵城,眼角带着泪痕说道:“邵警长,那案子不怪你,已经无所谓了。也许这就是命运,我注定要成为一个见不到阳光的夜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