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
张楚望着他白了的发,表情何止是复杂,声音何止是苦涩,曾几何时,那个朝气蓬勃的贤弟,竟染上了萧瑟的沧桑。
站在云峰的男子叹了口气,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走了下来,对着张楚深深看了一眼,道:“两年不见了,你都做了军长了!”
张楚的嘴唇动了动,末了,他望着面前这个陌生却依然熟悉的男子,苦涩地叫了一句:“贤弟……”
翠屏峰上的云雾,轻轻缓缓地缭绕,一片静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张楚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心头百感交集,曾经在军校里,他和那位凌系的政治宣传科科长形影不离,那时大家都在背后乱传流言蜚语,但更多的是羡慕和祝福。
副官把汾酒和小菜一一端出,二人坐在云海之上的峰石上,秦武没有表情地站在于宇轩身后,这两人主仆似的关系让张楚感觉怪怪的。
“秦教官,你也来喝一杯吧!”张楚取了个干净的杯子,一日为师,终生敬畏。
秦武淡淡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我已经不是你的教官了!”
张楚被这淡淡的话语刺得有些无措,在军校的几个月里,就算相处得再不好,但感情多少都会有的,他放下酒杯,却听于宇轩开口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秦教官了,你大可不必在意!”
“这两年,你过得好吗?”张楚见他这样说,也不再纠结秦武,把倒满酒的杯子递了过去。
于宇轩接了酒杯,没有回答,回首间光阴如水,却不知不觉已走过了这许久的路,只是,却又如何能说得上一个“好”字?
张楚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回想起监禁凌系教员的那天夜里,他用刺刀对着凌科长,那种魂断神伤的表情,让在场很多学员都为之动容,现在呢?居然天人两隔了,他语气沉闷地安慰道:“凌小姐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么好的女人,红颜薄命啊!”
于宇轩一杯酒下喉,甘苦自知,也不说话,看着张楚把酒杯添满,又递了过来。
于宇轩接住酒杯,张楚却没有放手,一脸认真地道:“贤弟,你反都反了,不如就留下吧,我向第三方面军萧司令为你举荐,他中央军长官部也不敢拿你怎样的!”
于宇轩眯了眼睛,淡淡道:“楚兄好意心领了,如果楚兄真的念及昔日情分,何不妨让你的部队放出一条口子,让我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之师去往绥远,以谋生路!”
张楚皱眉,有些激动地道:“贤弟真的要去投靠凌啸川?糊涂!”
于宇轩看着他松开了杯底,义薄云天地劝自己道:“你炮毙皇浦中正之后,齐和林当日就投了萧司令,北宣政府已经名存实亡,凌军也已全线收缩,一个月内,至多一个月,萧司令就要班师返回晋西北,届时,百余万北伐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绥远,你现在去投凌啸川,那不是往死胡同里钻吗!”
见于宇轩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听,张楚又道:“老程现在就在十六师,你们中央军的主力师,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为我们这些兄弟想一想啊,难不成你要跟我们这些兄弟你死活我?”
张楚语气一沉,继续道:“好,老程咱三个里面你最小,兄弟的情分你可以不要,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担待你,可雷司令呢?据我所知他可一直拿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你总不至于跟雷震势不两立吧,雷千金对你怎么样我不多说,陆军医院守了你几天几夜,每天哭得眼睛都肿了,你于宇轩就忍心让人家再对着你的尸体哭?”
于宇轩沉默了许久,似乎被触到了什么隐晦的痛处,故意作出淡淡然的样子道:“飞雁北旋,生死由命,轩意已决,楚兄只管放条路出来,我残师散将感激不尽!”
“贤弟的事我岂能不管?你要是留在这翠屏峰上做了匪,我张楚就是挨了萧司令的枪子也不会剿你,但你要去绥远投凌军,我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往绝路走!”张楚自顾地倒了一杯酒,苦笑一声,却不像之前那般激动了。
于宇轩把酒杯端到嘴边,最后问道:“真的不放?”
“不放!”张楚坚定地回绝。
气氛突然间僵住了,一阵微风吹来,云雾变幻着形态从两人身边飘过,张楚忽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意味,苦涩开口道:“贤弟,听我一句劝,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去执着那些改变不了的遗憾,留在晋西北,天塌下来,兄弟帮你顶!”
于宇轩起身,缓缓走到云峰边缘,望着脚下浩瀚飘渺的无底深渊,也不见他说什么,几名部下就已经走了上来,卸了张楚的枪,连同他的副官一起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