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医院如期把战励旸的体检报告同城快递到了战行川的手上。
这也是他本人的意思,报告出來之后,直接送來,中间不经过任何人的手,以免被人暗中动了手脚。不得不说,战行川在这件事上还是防着别人的,他怕被骗。
不过,当真的看到医生做出來的结论的时候,战行川还是沉默了。
战励旸确实患上了肺癌,而且一检查出來就是晚期,如果他按部就班地接受化疗,或许还会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但是,由于他坚决不肯住院,已经在放弃治疗的患者承诺书上签了字,那么,接下來,他所剩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多说六个月,少则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战行川从抽屉里拿出上一次收到的传真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清楚上面的时间。从战励旸第一次确诊,到今天为止,几乎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也就是说,他可能只有五、六十天的生命了。
一刹那,他说不上來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十分复杂。
这些年來,战行川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将來的某一天,战励旸和王静姝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原本以为,他会感到解脱,感到如释重负,感到一阵轻松。沒想到,这一天真的快來临的时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慌。
战励旸死了,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以后的战家,彻彻底底是由他來接手了。无论是之前的荣耀,还是之后的荣耀,都将由他來一手继承,都将由他來一手开拓。
某一个瞬间,战行川忽然希望,现在只是他的一个梦,他渴盼着自己其实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一觉醒來,睁开双眼,父亲依旧高大威严,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家族,而他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众人口中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笃笃笃。”
孔妙妙敲门,听到战行川的声音,然后走进來。
她见他面色不善,又瞥见桌上那一摞体检报告单,心中顿时了悟,叹息道:“果然,你还是怀疑他的。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或许,你的怀疑会一直持续到他的棺椁下葬那一天,到那一刻,你才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沒有爸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孔妙妙自幼痛失双亲,寄人篱下,眼看着战行川直到现在依旧执迷不悟,她不免有些痛心,也担心他将來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执拗。
子欲养,而亲不在。
“什么感觉?那我告诉你,还不错。”
战行川听不下去了,他大声打断她,然后烦躁地把桌上的纸都摞在一起,随手扔到抽屉里去,似乎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似的。
“好了,我忙完了,你可以去通知各部门了,五分钟后照常开会。”
孔妙妙抿紧嘴唇,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我以为冉冉怀|孕了,对你能有一些影响,哪知道你还是这么冥顽不灵。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自己想吧。就算你不在公司,我们也不会把这里搞破产,与其在这里,刻意地用忙碌的工作來塞满自己的大脑,还不如索性回家去陪伴一下需要你的家人。”
反正,现在有容谦给自己撑腰,她的胆子也变大了,以前不敢和战行川说的那些话,如今也全都敢说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整个上午,战行川的时间排得满满的,他不能容忍任何小事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
“你看我|干嘛?想炒了我直接通知财务部,把遣散费给我,我马上就滚蛋…”
孔妙妙一跺脚,恨恨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战行川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哭笑不得。
不过,她的话倒是点醒了他……也许,自己是该放一个长一些的假期了。记忆中,他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沒有彻底地放松过了,就连和刁冉冉结婚的时候,一切都是在匆匆忙忙中进行的,他就像是一个演员一样,按照剧本上的一步步提示,机械化地完成了一系列的步骤,而现在,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想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正思考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來。
战行川扫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不认识的号码,他一概不接听,免得又是什么杂志小报的记者,打着采访的幌子,说不定又想套出來一些什么消息,到时候又要断章取义,在网络上大做文章。
可惜,手机响个不停。
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去会议室开会。见手机一直在响,战行川皱皱眉头,直接拿起來,关机。
清净了。
*****
从早上起床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战励旸总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以为是病情发作的原因,所以在吃过早饭之后,马上服了药。不过,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他依旧莫名地心悸,哪怕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都有一种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的感觉。
何叔看出战励旸的不适,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几次提出來,要给战行川打电话,但是都被阻止了。
就在午饭刚刚端上餐桌的时候,战家大宅的门铃响了。
一个快递员站在门口,说有一份快递要战行川签收。何叔一听,急忙快步走过去,低头签了字,然后把东西拿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