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钧愕然地看着她,又是苏思曼十分熟悉的那种探究的目光。回过神来的苏思曼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太子肯定疑心重,要是被他看出个什么来可如何是好!她仔细分析她刚刚说的那话,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称呼梁少钧他爹“皇上”,这个应该问题不大,自己是个“傻子”,人称什么的都是浮云,可以乱来的。那么不妥的地方只有两点:其一,话里体现出了自己对那个进贡之物价值的判断(“贵重”二字);其二,话里无意中体现出的对他的关心(怕皇帝生他的气),虽是带些玩笑的口吻,关切之意却不难揣测。试问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像梁少钧这等聪明又心细之人,能逃得过他的慧眼么?
苏思曼心中有些忐忑,脑子里飞快在想如何打消他的怀疑,不过跟梁少钧实在是不熟,不了解他这个人,也实在猜不出他下句会讲什么,连提前准备个回话都毫无头绪。要是眼前这人是仲晔离就好了,如果是那厮,肯定会臭屁地问:哟,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关心起我来了?某人就可以翻着白眼儿理直气壮地回答:少臭美,别自作多情了!老娘关心的是你么?明明是那什么香炉好不好!可眼前的是梁少钧啊,真蛋疼,鬼晓得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就在苏思曼忐忑难安之际,梁少钧却只淡淡笑了笑:“不过是做丈夫的送妻子一个小玩意,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这话可大出苏思曼意料之外,只因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不知怎么的,脸上就是臊得慌。
还好此时碧玺进来了,真是个及时雨,解了她的窘境。
碧玺将茶盏烫了烫,边斟茶边道:“太子殿下请用茶。”
梁少钧微微俯首,闭上双眼闻了闻茶香,一脸赞色:“好香!色泽红晕,香味馥郁,这是什么茶?”
“这是太子妃从楚国带过来的紫云姬,这种茶,只有楚国有,而且产量极少。太子妃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今儿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来了,太子妃才特意吩咐奴婢泡的。太子殿下不妨品品看,说不定与平日里喝的茶还有些许不同哦。”碧玺边说着话,边朝主子挤挤眼,挑着嘴角,脸上全是开心。
这个爱自作主张的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哎!
苏思曼赶紧陪了个笑脸:“是啊,是啊,太子殿下先品品吧,看合不合意?太子殿下若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可以送与殿下。”
一听她这话,碧玺脸就拉长了,拼命给主子使眼色,不过苏思曼说得正乐呵,可没注意到她。碧玺只能悲叹:傻主子诶,要是太子殿下喜欢喝这茶,怎么还能送给他啊,要用这茶做诱饵,好让太子殿下常来储香阁啊!
梁少钧啜饮了一小口,专注地品着,面上的表情很是享受。
“果然是好茶!与我素日喝的叠鳞很不同,闻之淡雅,品之甘怡,唇齿衔香,确然是茶中上品。你叫什么名字?”梁少钧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盏,面上带了丝浅浅的笑意。
“奴婢碧玺。”
好丫头,这会子低眉敛目作和顺状,刚刚使眼色时的苦瓜脸这么快就隐了,苏思曼瞅着她不禁想笑。
“碧玺,我问你,这茶里是不是还放了点别的东西?怎么还有点淡淡的甜味?”
“太子殿下好厉害,一品便知,确实还放了一味甘草。”碧玺笑道。
梁少钧面色沉静:“还好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多了。”转头又对苏思曼道,“五弟同我说起,底下那些奴才对你颇为不恭,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你好歹也是他们的主子,可不能让奴才凌驾到头上来。”
“你今天怎么……”苏思曼讷讷地,虽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是暖暖的。
“从前是我太疏于照顾你,才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梁少钧面上表情柔和,语气平淡,似乎在道歉,又似乎在许诺什么。却决然没有这句话本该有的那丝脉脉温情。虽则如此,却仍是叫苏思曼感动良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这样的关心,这样像一个丈夫的关心。也是第一次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在这个时代,是应该被她视作天,视作地的丈夫。
苏思曼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自己确确实实是有丈夫的人,已经被打入有夫之妇的行列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单身贵族,太子妃也仅仅只是个头衔,恐怕从今往后,这太子妃就不再是个虚名,而要坐实了吧?原来被男人关怀的感觉这样奇妙,有些害臊,又暗暗有些得意,面上虽然别扭着,心里却很受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