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儿,过来。”皇帝又冲他笑了一下,简直叫人背生寒芒,“父皇今日有话跟你说。有件事,朕觉得今日告诉你,很合适。”
梁少钧看了眼苏思曼,挪步过去,垂首恭立洗耳恭听。
梁肇闲适地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微微倾身,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见梁少钧脸色从最开始的涨红,又变成了苍白,最后脸色泛青,嘴唇和手指都微微发抖,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陵前,一张脸深埋进雪里。而梁肇若无其事脸带满意的笑容扬长而去,仪仗浩荡气势非凡。
从昭陵回来后梁少钧便神情非常沮丧,满面悔恨忧伤,凭苏思曼怎么问,他就是一个字也不说。问得急了,他便眼眶通红地看着她,不停地问她:我是不是太蠢了,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是不是?
苏思曼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可他反应如此激烈,她也被吓住了,不敢再问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关太子逼死母亲的传言在京城开始流传。
梁少钧对这些流言听而不闻,终日抑郁,与酒为伴,颓废了不少,朝中政务也荒疏了。
苏思曼瞧他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趋势,却又找不到症结所在,虽想鼓励他振作,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女性的温柔体贴也无法感染他,挽回他的颓势,倘若一个人意志消沉了,那外来的助力再强大,也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面。
梁少钧把酒惆怅,苏思曼则是看他把酒惆怅加惆怅。
苏思曼也看明白了,皇帝是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太子背上了那样的罪名,在梁国这样一个崇尚孝道的国家,便是要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这只是第一步,皇帝肯定还有后招。
梁少钧的态度,她也看明白了,他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心里苦,却不得不独自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咀嚼痛苦悲伤。那日皇帝同他说的,肯定与已故张皇后有关,很可能是一些残酷的真相,而当他了解真相,知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母亲,还因为自己的执拗最终害死了她,可想而知他所承受的心灵的煎熬,他是有多么悔恨。苏思曼猜得到,必定是梁肇从中挑拨,令梁少钧信以为真,以为张皇后真是他的杀母仇人,他身中蛊毒也是张皇后为了控制他有意为之,但是这些统统都是假的。他母亲是因难产而死,至于小时候中的附蛆蛊,却是昭贵妃派人下的毒手。
早在张皇后搬去冷宫之前,皇后最后向她交代了一些话,叫她好好照顾他,做他的指明灯,他性子执拗,要尽力劝他,还有就是要早作准备,提防皇帝卸磨杀驴。那时候苏思曼问及是否真是她授意人给太子种下蛊毒,皇后指天发誓,亲口否认了此事。皇后恳请她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他,苏思曼答应了,所以一直没向他提这件事,就是不想让梁少钧自责。
却没想到,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成了现实。
他最敬重的父亲,为了挑拨离间,编了许多瞎话骗他。他在政变事件充当的那个角色,顿时就变得可悲了。他成了他父亲对付母亲的一颗棋子,他被利用了,被他所尊敬的人无耻地利用了。
有什么比信念的崩塌和悔恨的绞撕更能摧残一个人?
皇上,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啊。十几年被架空,被控制,依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