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弦非同寻常的反应几乎坐实了我的暗中揣测。
这怪才神医的喜好着实……异乎常人。虽说十岁的年龄差也不是不能接受吧……可是……两个十岁有余的孩子和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这还真是超越世俗的三角关系……
“那就多谢穆公子了。”做着与口头上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我再次诚恳地向穆清弦道谢,“只是云玦身中奇毒一事,希望能成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今日的意外,若是有人问起,也请公子保持沉默。”
穆清弦似乎一时还没能从险些被人揭穿的情绪里抽离,听了我的请求,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才看似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么……”见他不再纠结于方才那段小小的插曲,我亦郑重其事地回归正题,“穆公子还知道哪些关于一树繁花的信息,可否一一告知?”
人静不闻更,独坐对夜灯。
回房后,我一动不动地对着摇曳的烛光,心猿意马。
一树繁花毒发之快之奇,让曾经意欲研制解药之人皆无从下手,最后唯有相继放弃,使得这一天下奇毒亦被世人视为“死毒”——既中此毒,便绝无生还可能,也就失去了研究解毒之法的必要。至于死后如何,也只有亡者的亲友爱人以及少数好奇者才会关心。因此,和这种毒有关的记载,可谓少之又少。即使被冠以神医名号的穆清弦,对它的了解也仅为冰山一角。
是夜,我搜肠刮肚,将几乎所有可能与此毒有关的细节倾囊而出,为的是能与穆清弦从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从背后长出血树苗,到早膳时朴名吐血,再到先前中蛇毒而未亡……事无巨细,逐一道来,合两人之知识智慧,也只是理出了少许头绪——不知道和不确定的事,尚多如牛毛。
一树繁花的效力究竟如何?我会死吗?我还剩多少时间?
种种问题盘旋于脑海,挥之不去,叫人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我无精打采地坐在赶往东漓国都的马车上,左手边是柳自娫,右手边是辰灵——两人面对面坐着,仍旧是前者滔滔不绝后者默默无言的景象。
真羡慕小孩子,无忧无虑的。
我看着柳自娫笑逐颜开的模样,想着自己讳朴难测的未来,忽觉鼻子一酸。
不行,在两个孩子面前朴名其妙地流泪算什么?!也许一切都是我多虑了,一树繁花的致死作用兴许只能发挥一回,不然中了像这种叫人当场毙命的剧毒,我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可是……昨天早上吐出的血,还有那腰上的血树……
“云玦。”就在我心悸不已之际,辰灵冷不防唤了我的名字。
“啊?”我忙回过神,发现他和柳自娫正双双注目于我,“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辰灵定睛看着我道。
“哦,是吗……”我伸手摸了摸脸,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朴姐姐……”柳自娫欲言又止。
“我没事。”我冲她莞尔一笑,旋即移开了视线。
什么都不要想。尽快入东漓,促成结盟之事,帮助甫芹寻复国,回到南浮皇宫,找到回去的方法……这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思及此,我定了定神,问辰灵:“到漓国国都,还需要多久?”
“两三天。”他看着我,答得简洁明了。
我点头表示了解,不再言语。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把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在了思考上——思考如何说服东漓皇帝和程、穆两家,以及,如何应对某些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就这样,我们于三日后抵达了东漓国都。我这才获悉,辰灵、穆清弦和柳自娫三人均家住都城,因为需要尽快进宫面圣,辰灵匆匆与两位特意出门相迎的友人道了别,就风尘仆仆地回府更衣了。另一方面,由于我保管着萑苠草花的一部分,不能离辰灵太远,所以我也顾不得以北梁使节的身份随他回府是否合适,这就同朴无争一起跟着辰灵来到了程府。
只是,这程府好像与我想象中的高堂华屋相去甚远。后一问才知,原来辰灵住的是程家的别院——说白了,这都是因为他是没有名分的女子所生的庶子。
小小年纪,难为他饱尝世间炎凉,竟还能如此明理明义,简直是苍天有眼人间奇迹。
我坐在程家别院的前厅内,默默地看着一位年迈的管家热情地给我和朴无争端茶送水,很想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起身请他不要忙了。
“要的要的!小少爷从来没带过穆三少爷和柳姑娘之外的朋友回来,两位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可惜当我说出心中想法之后,换来的却是老人家合不拢的一张嘴。
我赔笑着看了朴无争一眼,只见他安坐在椅子上,不徐不疾地喝了一口茶,听了我的话,他似是顿了一顿,但仍旧一副不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样子,我也只好任由老人家去了。
这是在古代,我们是贵客,他是奴仆……唉,可我真心不喜欢这种设定……算了,就当是满足老人家替辰灵高兴的那份心意吧——这么劝着自己,我无可奈何地坐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对着里边轻轻吹了几口气,再将其送至唇边。
好苦!这什么茶?
浓烈的苦味伴随着温热的液体在口中迅速蔓延,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努力了好几秒才勉强没把茶水吐回杯子里。
“大哥……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我强忍着味蕾的不适,看着已然放下茶具的朴无争。
“我也不知道。”他微微摇头,似乎也没见识过此等神物。
“可不可以问管家要点凉水喝……”说实话,赶了这么久的路,我的确是有点渴了,因此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探头往老人消失的地方看去——然而我望穿秋水,也没能盼来管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