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写满悲愤的双眸。
“皇上!”直到那男孩身旁的年轻妇人猝不及防地将孩子拽到地上,自己则魂飞魄散地匍匐于地,“犬儿年幼无知!犬儿年幼无知!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其他人也相继从惊恐中缓过劲来,皆是双膝触地,额头贴着地面瑟瑟发抖。
唯有众人眼中那已犯下滔天死罪的孩子,是在长辈强力的按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俯首在地。
诚然,仅凭他方才的一句大不敬之言,就可为他全家带来灭门之灾。
不论义理上孰是孰非,他都已是祸从口出。
这一点,每一个赵氏子孙皆了然于胸,是以,他们个个恐惧得浑身颤抖。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下一刻,我竟然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那个出言相斥的孩童,随后在他的跟前慢慢蹲下了身子。
我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左臂,令他站起身与我面对面。
“刚才那句话,是谁告诉你的?”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看似波澜不惊地发问。
“没……没有人告诉我!”男孩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作答时的声音已远不及适才那般洪亮有力,可他仍旧胆敢直视于我,眸中盛满了倔强。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同样毫不回避他又恨又俱的目光,我这般追问。
“皇、皇、皇上……犬、犬儿……”一旁的妇人已然吓得魂不附体,却还是强撑着想为她的孩子辩解些什么
“朕问的是他。”然而,我只想听孩子亲口回答,故而直接打断了女子的话。
“你……你……你不要为难我娘亲!”
“朕没有为难她,朕是在问你话。”
“因为……因为太爷爷是去替你们治病才会没了的!”男孩咬紧了嘴唇,突然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话。
话音落下,他已脸色发白,但却强忍着惧意,与我四目相对。
我看着他满脸的泪痕和通红的双眼,鼻子倏尔一酸。
他的指责,我竟无从反驳。
从字面上而言,他说得一点没错。
可是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又岂是他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能够明白的?
思及此,我对着他扬起双唇,眼中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三分湿意。
“孩子,记住,害死你太爷爷的,不是朕,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是仇恨……和猜忌。”我顿了顿,愣是让自己露出浅浅的笑意,“所以,不要轻易去恨一个人。”
他依旧直愣愣地凝视着我,似懂非懂。
我松开了握着他臂膀的手,不徐不疾地站了起来,侧身面无表情地抬高了下巴。
在赵氏满门惊魂未定的跪拜之中,我一步一步迈向了赵府的大门。
跨出那道们的一刹那,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
阳光,好刺眼。
我低头收起情绪,一声不吭地坐回到马车上。
见了辰灵,刚才的一切就都未曾发生。
这一想法,令我哑然失笑。
原来一个人在经历了重大变故的洗礼之后,可以变得这样坚强而又冷酷。
可如若不然,面对亡故者的灵柩与灵堂,面对他伤心欲绝的家人,我又何以做到“安之若素”?
我自嘲地笑了笑,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不久,程府到了。
我若无其事地下了车,如愿见到了我想见的人。
美中不足的是,他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满地走。
“怎么下床了?!”推门目睹了上述景象,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辰灵的身边,顺理成章地挤掉了丫鬟的位置。
“在床上躺了十多天了,身子骨都僵了。”面色苍白的男子朝我笑了笑,被我硬是扶着往床的方向挪动。
“那也不能贸然下床啊!你的伤还没好呢!”不由分说地把他扶到了床上,我急切地反驳着。
“动一动,好得快。”由着我服侍他躺下并手脚麻利地替他盖好薄被,他气力不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