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偏西,脉脉余晖斜照在勾檐回廊间,将花影映照在青纱隔窗上,枝叶横斜,如同一幅淡雅静谧的山水画。吴格格有些焦躁,把缂丝半透明绣香菊轻罗菱扇扣在胸前,道:“热死了,前头没个音讯,也不知到底还来不来,你病了,进屋歇着罢。”
伊格格中了暑,两眼昏花,脸上白得吓人,有气无力道:“爷和福晋难得来趟偏院,我不能失礼。”又朝丫头道:“你去屋里拿件夹衫,我冷得很。”
丫头劝道:“格格,你别强撑着,身子要紧。”
都说见面三分情,伊格格不肯错失机会,重了语气道:“还让我说几遍,去拿衣服!”丫头见伊格格动了气,忙道:“是,奴婢遵命。”遂折身进屋拿了件月白撒花交领的夹衣,细细替伊格格穿好。吴格格眉梢挑起,瞥了伊格格一眼,唇角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到六点多钟,弘春散了学,被嬷嬷们前呼后拥的从花园里穿过来。他抱拳作揖道:“给两位姨娘请安。”弘春是贝勒府的正经王子,伊格格吴格格不敢怠慢,皆往后退了半步,方道:“不必多礼。”侧福晋徐徐行来,脸上笑意盈盈,道:“弘春,读了一日书,累不累?”
弘春乖巧规矩道:“给额娘请安,儿子不累。”
长日漫漫,对侧福晋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等着弘春散学。心里有了盼头,便冲淡了苦寂。她替弘春整了整衣衫,抹去额上的汗珠,道:“你回屋洗把脸,把衣衫换了,呆会子你阿玛要过来问你功课。”弘春一丝慌乱也无,答了是,便领着嬷嬷一径去了正屋。
伊格格同吴格格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见伊格格面色雪白如纸,唬了一跳,道:“白大夫过来瞧了吗?”伊格格道:“还没呢,传话之人跑老跑去,总要耽搁时辰。”
侧福晋点了点头,道:“不如你回屋歇着罢,爷来了,我自会同他说明。”
伊格格本就不服气舒格格晋为侧福晋,一听她说让自己回屋,以为是存心让自己见不着爷,再加上胸口本就发闷难受,便毫不客气道:“不劳侧福晋费心。”她紧紧抿着唇,一脸凛然,侧福晋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不悦,没好气道:“随你。”
待太监往院子里点灯了,方有人击着掌往前冲,一直跑到偏院门口,通传道:“贝勒爷和福晋来了。”侧福晋忙领着众人走出门房,迎到外街路上。
我让玟秋熬了两罐子凉茶,味道和王老吉差不多,都用先前太医院拟的药方熬制。我才洗了澡,换了一身苏绣烟霞红提花对襟长袍,挽着一字头,簪了两支瑁玳镶蓝宝石的金钗子,略施胭脂,还描了眉,怎么说也算盛装打扮。
十四像见了鬼似的,道:“不过去趟偏殿,又不是让你进宫请安,有什么好折腾。”
若真是进宫,我倒要刻意穿得素净简单,让人觉得我端庄守礼。可今儿是见他的小老婆们,无论在打扮上还是在气势上,我都不想输。我笑道:“是不是等烦了?”十四道:“先说只用等两刻钟,结果却等了两个时辰,等得天都黑了,你说烦不烦?”
我不生气,对着一个情商为零的男人生气,那叫自讨苦吃。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还没到偏院门口,侧福晋已领着人迎上前。她们规规矩矩行礼请安,我装腔作势道:“免礼。”又挽住十四的手臂,宣示我的主权。
十四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女人心,他大刺咧咧嚷道:“热死了,别贴着我。”
我恨不得一拳挥在他脑门上,我谄媚道:“脚酸。”
十四道:“让你不要穿花盆鞋,你自己非得穿,活该脚疼。”这是要拆我的台吗?袍子又宽又大,如果不穿花盆鞋,显得人特别矮,完全显不出我妖娆的身姿啊。不过他仅仅只是嘴上嚷嚷,实际却握住我的掌心,让我倚靠他的臂膀。
天黑了,伊格格的脸越发苍白得渗人。十四皱了眉,问张芳芳:“白大夫还没到?”张芳芳点头哈腰,道:“咱们常请的秦大夫、林大夫都不在府上,只得去请王大人,如此来回通传,便耽搁了时辰。”十四斥道:“怎么办事的?”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此乃推脱的借口罢,若是我病了,让他们请大夫,还敢请上两三个时辰不成?
张芳芳一颗心悬得老高,道:“奴才这就亲自去问。”
十四道:“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