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躬身在树底下跟大格格说话,大格格手里绞着帕子,花盆鞋踢在雪里,眉心蹙起,似乎极不高兴。李氏正欲安慰,一时有嬷嬷传:“主子,四爷回府了。”话音落,四爷的声音已然传入耳中,道:“怎么不进屋里?”大格格一听,满脸皱巴巴的望向四爷,福身道:“阿玛万福。”李氏道:“你先回去,额娘会跟阿玛说,别担心。”
大格格点点头,又朝两人屈了屈膝,方退下。
四爷往屋里换了衣,吃了茶,歇息片刻,才问:“大格格怎么了?我瞧她脸色不好。”李氏跪在炕上,替四爷捶背,道:“今儿她去九爷府,听府上的庆格格说,皇上有意从皇孙女里头选位格格嫁到蒙古去,她甚是担忧。”又叹道:“皇上自己的几个女儿都远远的嫁了,往大的想是为国为家,往小的想——谁又愿意呢?”
此事四爷在乾清宫亦有听闻,但康熙还未下旨,谁也不知道会指哪家的格格。
打眼望去,几位皇子府上,到婚配年纪的格格并不多。只皇太子宫里的三格格,五爷府上的大格格、二格格,七爷府上的大格格、二格格、五格格,及九爷府上的大格格、二格格。再加上四爷府的大格格,总共不过九位。皇家的子女成婚早,又得听皇帝安排,反而不比寻常人家来得自在。年长的孙女辈格格们聚在一起,免不得论起婚嫁之事。
早上格格们在九爷府喝茶,不知谁提了一句指婚去蒙古一事,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所有人都胆颤心惊。回到府里,大格格几乎是跑着到了偏院,朝李氏哭诉了大半下午。
四爷知道李氏舍不得,道:“待爷琢磨几日,总要想法子留住大格格。”
李氏对四爷的话素来深信不疑,无论他说什么,只要开了口,他都会做到,从未有失言之时。她喜笑逐颜,道:“大格格自打七月初六过了十五岁,你允她自由出府后,她的心便落在了外头。我估摸着,许是和谁对上眼了...”
四爷握住肩膀上的手,温声道:“这可不能胡说,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且她是皇孙女,怎可随意与外头的男人交往。依我看,还得好好管着才罢,明儿起,你暂且看住她,别让她乱跑。等皇阿玛指婚一事落定了,我再想法子替她往京里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家。”
李氏嗳了一声,弓着身偎依在四爷背上,道:“我这辈子就指望爷了。”
四爷反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道:“爷知道,只要爷还在,肯定不让你和孩子受委屈。”
夜幕笼罩天地,屋中燃着潋滟光火,一簇一簇在空气中跳跃,闪烁。地龙烧得火热,暖暖的,烘开了半人高的海棠花,粉白堆簇,零碎的花瓣儿随风飘坠,落得一地碎红。
十四近来得意,翘着二郎腿仰在躺椅上把玩康熙赏的鼻烟壶,我坐在旁侧凳几上绣小宝宝穿的鞋袜,虽然绣得不好,但母爱之心泛滥,挡都挡不住。我故意道:“吸鼻烟特别的不好,烟雾吸到肚子里,会把人熏成腊肉。”十四悠然道:“爷可没想吸,爷是在想,这样好的东西,又是皇阿玛赏的,送给谁好呢?八哥、九哥只怕都想要呢。”
我捏起一根红线,比对了经纬,挑了头针,又停下手中活计,抬头郑重道:“依我看,你要么送给额娘,要么送给四爷。”
十四眼睛一瞥,睨着我道:“额娘那儿多得去了,怎会稀罕?”
我道:“那你给四爷。”
十四放下二郎腿,直起身道:“爷怎么觉得你处处为四哥着想啊,葡萄酒送四哥,鼻烟壶也要送四哥。”我道:“一来,四爷是你的亲哥哥,将来若真发生什么,能倚仗的还不是自个亲兄弟?二来,你看我怀孕后,只四福晋亲自到府上看我。凭这两点,你就该送他,权当还礼了。”十四道:“什么亲哥哥,八哥九哥也是我的亲哥哥。”我淳淳教导:“怎么能一样?四爷与你同一个皇阿玛同一个额娘,等四爷当了皇...”差点说漏嘴,幸好我反应快,忙转移话头道:“四爷当了王爷后,风头正盛,你对他客气点总是好的。”
十四简直不想与我同一个话题,遽然说起旁的,道:“你怀了身子,别太劳累。”我举起一只已经完工的小虎头鞋给他瞧,笑道:“可爱吗?”十四摊开掌心接住,看着比手掌四分之一还小的小东西,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嗯,可爱。”又伸开手臂,朝我道:“过来。”
我忸怩道:“干什么呢?等我绣完这只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