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发坐得稳如泰山,我跺了跺脚,道:“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真的,我啥都没拿,也不必装模作样收拾包袱,反正回到完颜府,要什么有什么。我掀起帘子朝外跑,地上污水横流,我深深浅浅的踩过去,任由鞋袜湿透,裙摆沾了泥土。我不知十四有没有追出来,只觉气血上涌,脑中空白,心里满腔热火,一个劲儿向前冲,几乎要焚烧了自己。我直奔马厮,一门心思想着我要骑马,快点快点离开这里,具体去哪里不知道,就想跑开、走开、逃开。我从未去过马厮,侍马的奴才们见了我,只道自个犯了什么错,唬得半死。
我只识得阿南,便命令她,道:“给我牵一匹马来!”
阿南怔了怔,道:“福晋,请问您要去哪儿?不如让奴才备一辆马车送...”
我完全失了理智,道:“叫你牵马,你牵马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阿南踌躇片刻,方恭谨道:“是。”不过一会,阿南便牵来了马,我打算直接从府里骑出去,欲要翻身而上,十四的斥声传来,道:“你忘了上回在围场差点摔断了腿么?阿南,把马牵走!”
阿南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对十四言听计从,便要从我手中抢过缰神。我自是不肯,紧紧的握着,朝十四道:“腿断了就断了,要痛也是我痛,跟你没有干系。”
他大步向前,蓦地将我死死抱住,阿南趁着我失神,一把夺过了缰绳。我急道:“我要回完颜府,你别拦我!”十四扼我在怀里,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我呸了一声,道:“你错了,我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任何人允许。”
我与十四在马厮前的空地忙着吵架,一点不知栅栏里有匹马受了惊,失心疯似的往外奔,待我俩回过神,烈马已近在眼前,我来不及尖叫,十四抱着我往旁侧一躲,我没事,但十四的后背被马尾巴狠狠甩了一鞭,两人站立不定,一齐滚在地上。
周围尖叫声四起,阿南冲上前,直接跪在地上哭道:“爷,你...你没事吧?”十四原本压在我身上,他麻利站起,关切道:“薇薇你痛不痛?伤了腰吗?”我的腰确实很痛,但不是因为扭了,而是倒在石子上,硌得生疼。
我道:“你怎么样?马蹄子有没有踢到你?”
十四扶我起来,道:“被马尾巴甩了一下后背,并无大碍。”又叹:“你没事就好。”阿南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十四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怎么跟娘们似的?”阿南双手抹开了泪,抽泣道:“奴才失仪了,请主子恕罪。”我身上弄了泥,十四顺手替我拍了拍灰尘,又抚了抚衣衫,道:“咱们回屋里好好说一会话,好不好?”
我此时气消了大半,但仍旧不肯下台,忸怩道:“若是说不好,我还要走的。”
十四牵住我的手,我没有甩开,遂慢慢踱步回院子。因下了一夜的雨,树枝花叶间沾满了滚滚水珠。阳光大而不烈,白刺刺的照耀大地,风吹过,花瓣儿漫天飞舞。我们难得遇见一场花瓣雨,心境渐渐变得温柔和平。十四道:“我们多久没有牵手散步了?”我道:“你忙得昏天暗地,哪有时间陪我?”稍一顿,踌躇片刻道:“你真的,很想当皇太子吗?”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奉劝他放弃,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是四爷的对手,更因为,我不想今后和一大堆秀女争抢老公。我希望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十四不料我说得直白坦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回答,我亦沉默。
阿醒中午散学,在路上撞见我与十四手牵手回屋,远远儿就挣脱了嬷嬷,伸长了小腿扑过来。我张开双臂要接住她,她却扑到了十四怀里,撒娇道:“阿玛,昨儿你干什么去了?没人教我做算术,老夫子说要罚我呢。”十四恬不知耻道:“额娘不喜欢阿玛了,不让阿玛回院子。”阿醒横了我一眼,乐滋滋道:“没关系,还有阿醒喜欢阿玛呢。”
敢情是没有额娘,生活毫无压力的意思。
进了屋,十四坐在炕上教阿醒做算术,又用了晚膳,哄着阿醒歇了午觉,我俩才得了机会说话。我问:“你真的想做皇太子?”十四正在检查阿醒歪歪斜斜跟蝌蚪似的作业,漫不经心似的道:“不管我想不想,眼下时局是如此。”一停,又道:“没有谁不想。”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亲耳听他说出口,我还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