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伤好了后,头等大事是进宫给德妃请安。永和宫百般寂寥,德妃心情不大好,我小坐片刻,不到午时,正要跪安退下,德妃蓦然道:“近来皇上极为看重十四,前程如何,你心里要有个底,别一有事儿就闹得满城风雨...”说着,垂了垂眼皮,漫不经心似的饮了一口茶,道:“你该收敛收敛脾气。”
她这一顿训来得毫无缘由,我无从辩驳,只得恭顺道:“是。”
日当头顶,我满身热汗回到府中,阿醒在小书房里写大字,弘明睡了午觉,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我懒洋洋歪在炕上,旁边搁着两缸子冰砖,袅袅散着冷雾。
玟秋依我的意思,将御贡的西瓜挖出红瓢,与碎冰绞在一处打得稀烂,用白釉小茶盏装好,呈到我面前,道:“主子,吃点西瓜消消暑。”
我因着德妃的几句训,弄得不愉快,闷闷道:“我不想吃,送去给阿醒吧。”
玟秋应了,转身送去小书房,又回过身在我跟前伺候,道:“理藩院的尚书科隆多大人家的妾氏四儿说要拜访您,早上派了婆子来,说等傍晚阴凉些便过来看望主子。”
科隆多是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也是当今佟贵妃的弟弟,还是康熙的表弟。他深居要职,极受康熙器重,在朝中颇有权势。我素来深居简出,除了重大节庆日子,甚少与朝中内命妇交往,更何况,至今还没有哪家大臣的妾氏敢嚣张的发帖子给我登门拜访。
我甚觉疑惑,道:“四儿?我并不认识她。”
玟秋跟了我多年,见过无数大场面,早已不再是木头似的笨丫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比我还厉害。她道:“主子不记得她并不奇怪,但在各府的掌事丫头里头,她可算是传奇般的人物。”我挑起兴致,问:“如何传奇?”玟秋娓娓道来:“这四儿原是尚书大人岳父的侍女,赏给尚书大人做妾氏后,百般得宠,在人前极为跋扈专横,连尚书大人的原配福晋亦要听她的话,整个尚书府后院唯她独尊...”
我不由哈哈一笑,不信道:“怎么可能?让皇上知道了,那还得了?”
玟秋道:“以前跟着主子去四爷府,奴婢曾与四福晋底下的掌事丫头聊天,说起那四儿大家都这样说。”又道:“不过奴婢并未亲眼见过。”我本不想见的,听她这样一说,倒起了兴致,道:“你准备温水香脂,我要沐浴更衣。呆会四儿来了,我倒想好好瞧瞧。”
乌金西坠,余晖倾洒,将天地间抹上一层耀眼的绯光。阿醒散了学,直嚷嚷着背上发痒,脱了衣衫一瞧,竟是满身痱子。我忙让玟秋煮了两大壶的金银花和夏桑菊,兑了水给阿醒洗澡。阿醒洗了澡,换了薄薄的冰丝便袍,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
我笑道:“晚上该下雨了。”
阿醒歪着小脑袋问:“额娘怎么知道?”我道:“蚂蚁搬家,天就会下雨啦。”正说着话,有小丫头来传,道:“主子,四儿夫人来了。”
对没有名分的妾氏,底下人客气一些的都会称一声“夫人”。
但此时的夫人并不等同于福晋。
我道:“请她进来吧。”丫头折身去传话,阿醒忽然道:“额娘,我想去小池塘里摘莲花。”我没有什么不允的,便让嬷嬷好生跟着,又叮嘱道:“不许自己摘,注意安全,知道么?”
阿醒郑重其事,道:“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