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道:“当然。”
他说得每一句话我都愿意相信,此刻我的爱与幼时的爱重叠在一起,绽出浓烈而粘稠的情意绵绵,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紧紧的偎依他,道:“你可要记住说过的话。”十四拢了拢我肩头滑落的锦被,道:“好,我记住对你说的话。”玟秋拿来衣衫,提醒道:“主子,夫人老爷还有王大人在外头等着呢。”十四捋起帷幕,道:“薇薇,头还疼吗?能不能穿衣?”
我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头也好了很多,并没有开始那般疼痛。我点点头,平缓道:“你先出去招呼,让玟秋伺候我穿戴,呆会我叫你。”十四颔首,抹去我脸上的泪痕,道:“让玟秋给你做个茶袋敷敷,不然明儿早上得眼肿了。”我难得一笑,道:“已经是早上了。”十四往窗上一看,果然有光影映在青纱隔窗上。他麻利的起身穿戴了,略略洗漱,入厅见客。
一大清早,又是看诊,又是施针,又是吃药,足足闹到响午时候。天气甚寒,王大人却累得一身大汗,直待我的头完全不疼了,才跪安进宫。阿玛更是急得团团转,与额娘顾不得吃早膳,一直在屋里陪我,生怕有所不测。我的记忆回到了康熙四十二年,与阿玛的感情正好,说话也不自觉带了幼时的骄纵。阿玛乐不可支,被我哄得嘴巴都合不拢,额娘在一侧发笑,道:“都两个孩子的福晋了,还跟孩子似的朝阿玛撒娇。”
阿玛胡子一翘,道:“她就算六十岁了,也是阿玛的幺女。”
仿佛是电影按了快进,明明夜里还是康熙四十二年,早上就变成了康熙五十四年。阿醒和弘明两姐弟乖巧的坐在踏板上玩游戏,守着我,陪我说话。我看着眼前一切,心绪久久都无法释怀,他们就像是凭空掉下的孩子,还俩个!
弘明乖巧,知道我生了病,跪趴在榻前,道:“额娘,你要乖乖吃药,病才会好。”他转脸朝阿醒道:“姐姐,我们去外公屋里玩,别吵了额娘休息。”阿醒觉得有理,替我拢了拢锦被,道:“我看着弘明呢,额娘且安心躺着。”他们这样贴心,倒显得我像个小孩,我端起大人架子,叮嘱道:“路上滑,别追来跑去,小心摔咯。”
两姐弟应了是,跟着阿玛出去。
在完颜府足足呆了十余日,待元宵节过了,十四方带我回府。我恢复记忆之事不胫而走,连康熙都亲自过问了,德妃赏了我许多人参燕窝之类,命我在府中好好养病,不必进宫请安。御医院的太医轮番入府替我诊脉,开个方子亦要研究大半日,十四更是紧张,跟我提起许多过去的事,想趁此机会让我完全好起来。可是,世事偏不如人所愿,我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初嫁十四那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其他。
这日,十四散了朝,见我睡午觉还未醒,便换了箭衣,在院子里舞剑。阿南立在院门口,她眼下的身份是男人,并不敢随意在后院走动,遂命人往里头通传,得了十四的允许后,方疾步入内。十四的剑法极为潇洒飘逸,在林间肆意穿梭,灵动生姿。他一剑挑在树尖,削下两枝半开红梅,长臂一伸,将花枝捏于掌心,收住脚形,道:“何事?”
阿南躬身垂首道:“回禀爷,郁朱之事办好了。”稍顿即道:“香园如何处置?”
十四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顺手把箭丢给陪练的侍卫,丫头递上拭汗温巾,十四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方道:“先圈着,不许任何人出入。”停了停,又道:“此事暂不可让福晋知道,她便是问起,你也不许说。”阿南应道:“奴才明白。”十四嗯了一声,漠然道:“先让人看着郁朱,吃的用的不必省。再有她底下的那些奴仆——一个都不许留!”
阿南一震,道:“爷,奴才会将她们尽数遣散,不必...”十四举了举手,示意她住嘴,道:“照办便是。”说罢,抓着两枝红梅负背身后,信步往屋里去了。
十四其实早有杀心,只是顾着薇薇的心情,才没有动手。眼下她的身子日益渐好,记忆也恢复了大半,对郁朱一等人的感情也渐渐消弥。原本留下活口也不无不可,但后来发生了季子然盯梢一事,十四心里便生了隐忧。无论如何,香园的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根本不知何时何地会爆炸。他不容任何人来玷污薇薇清白,更不许谣言蜚语搅了自己英明。
故而香园的人,非死不可。
我幽幽转醒,睁眼便见十四立在榻前朝我笑道:“饿不饿?玟秋说你没用晚膳。”我睡意未褪,浑身酥软无力,依旧躺着不起,道:“有一点,我不想吃饭,想吃麻辣牛肉面和酱肘子。”记忆恢复,口味也跟着回来了。十四望了玟秋一眼,玟秋知会,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说罢却身而退。我支起身子,眼前忽而闪出两枝红梅,十四笑道:“有一年我们出去踏青,我采了一把野花给你,你高兴得不得了。”
我接过梅花,在鼻尖闻了闻,执拗问:“那时候,你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吗?”